南桑是真的想接着问。
甚至于问句已经到了喉间。
可也是真的看出了景深背影的烦躁和后悔。
最后嘴巴开合半响,迫切和委屈以及喋喋不休停住了。
在景深久等不到回应偏过头时,松开紧紧攥着睡衣衣角的手,对他笑笑,眼底好奇盈满,“你比我小多少啊。”
南桑笑的很正常,眉眼晶闪发亮,像是真的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景深浅浅的吐出口浊气,“一天。”
南桑走近在他身边蹲下。
距离三十公分,很懂事的配合他保持起了距离,声音还哑哑的,却很温柔,“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忠叔说她生日是五月二十的凌晨,南桑想,景深的生日,是五月二十一吧。
她心情突然好了。
感觉再没比这两个日子更般配的了。
“九月四。”
南桑的笑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僵愣一秒,眼底的茫然在他侧脸看过来时压了下去,笑笑没说我生日不是九月三。
因为他回答的太直接,不假思索。
南桑如果问了,感觉得到的答案会是——谎言。
她面色如常的插科打诨几句,很自然停止话题后什么都没再说。
吃饭、喝水、刷牙、擦身洗脚等也没怎么说话,恢复了前两天的节奏。
俩人平时话一直都不太多。
景深没什么需要嘱咐的,什么都不会说。
南桑不主动说话的情况下,玻璃房直接静了下来。
景深看了南桑许多眼。
她唇角带着笑,眉眼也带着笑,和平时瞧着一模一样。
像是刚才的迫切和委屈真的就这么忘了,嘴巴蠕动片刻,敛眉也没再提。
睡袋脏了,恰好在中间。
晚上洗了没东西铺,景深草草擦拭了,把毛毯叠成了条,竖着。
像是把剪开可以当成床的睡袋隔开了。
你的地方是你的,我的地方是我的。
泾渭分明。
南桑抱膝盖看着,和昨天前天一样躺下。
景深是平躺的,没看她。
南桑也是。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南桑唇角扬起笑,开始小声说话了。
昨晚景深不对她说喜欢,她愤怒委屈又难受。
后来转念一想他是个通缉犯,想要不躲躲藏藏的过一辈子,杨浅可以帮他。
这件事在南桑看来,对让景深留下和她待在盐城,优势太大了。
可通缉犯这种事,他不提,南桑没办法提。
会伤及他的自尊心。
南桑只能装不知道,等到俩人回家的时候,让杨浅以查到了他的底细和他聊。
她本来不该提。
景深太聪明了。
但夜长的厉害,就是想说点什么。
南桑开始喋喋的说了,说盐城现在的主理人,原来是杨浅赌场门口站岗的。
也就是说杨浅才是背后真正的主理人。
她有权利在盐城给人做个身份,还有权利调动盐城的人为她所驱使。
平时景深回答一个恩字,对南桑来说已经足够了。
今晚莫名感觉不够,她抿抿唇接着说起杨浅有钱。
说景深知道她和杨浅忠叔住的城堡在哪,但没进去看过,肯定不知道里面有多大多豪华。
她有一个园丁爷爷,三个麽麽,两个保姆阿姨。
说杨浅在盐城还有好几套房产,全都是别墅。
别看她总开辆大奔。
其实跑车等有七辆。
因为只是买回来看着玩的,一次都没开过。
南桑说为什么不开。
一是她车多,二是引擎动静太大,嫌弃吵。
她很有很有钱。
南桑叭叭叭的说了很多。
说完了。
沉默了。
几秒后景深开口说话,“我知道。”
这是景深这晚说的第一句不是恩以外的话。
三个字。
而且他在之前说过恩了。
这句我知道。
似是在南桑不说话之后,尝试再揪出话题,接着聊聊天。
可南桑却莫名有点难堪。
‘我知道’这三个字蹦出来。
无形中,让莫名情绪无法稳定的南桑感觉自己单方面输出了长达四五十分钟的喋喋碎语,像是废话,也像是在……炫耀。
南桑喉咙滚动许久,敛眉哦了一声。
揉揉眼小声嘀咕,“困了。”
南桑顺其自然的闭了眼,一瞬后,听见了翻身的动静。
再后,南桑放在小腹的手被牵住。
俩人没吵架,没争执。
南桑带笑,景深面色柔和。
瞧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但气氛其实是冷凝了的。
这是南桑在景深说‘我知道’后没有不以为意的撒娇嬉皮笑脸,反倒情绪不稳的感觉难堪的原因。
因为在她心里,她已经很善解人意了。
知道她身体不好,尽量远离他,不让他难受。
她没撩拨,很确定很确定。
主动吻上来的是他,叫停了也没用,继续的依旧是他。
她做的配合,并且很努力很努力的去讨好。
可只是追问一个标准,她不用辛苦克制,他也不用不舒服的标准而已。
就像是触碰到了他的雷点。
烦躁浓郁到只是一个背影都让人无法忽视。
南桑很委屈,还有种上赶着脸皮火辣辣的丢人。
但体谅他,心疼他。
选择什么都没再说,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
他呢?
为什么要平躺着?
好似她还没生气,他却气上了。
即便如此,南桑依旧体面的没说什么。
一直在求和似的反复说话。
南桑不想委屈。
景深不碰她是为了她好。
但就是委屈了。
这委屈在手被似求和般握住后。
没再上涨,甚至没出息的往下降了降。
再降了降。
南桑沉默几秒,睁开眼翻身,和昨天前天一样,和景深面对面对视。
景深瞳孔黑到像是一块墨石,手抬起轻搓了下南桑的脸,“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南桑抿唇,“能说实话吗?”
“恩。”
南桑说实话,“胆小、自私、没责任心、没担当、言而无信、喜怒无常。”
景深神色没变化,南桑心里却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睫毛颤动了瞬,闷闷的同样说实话,“缺点很多,但优点更多。你很帅,很温柔,虽然比我小,但是很能干很厉害,好像什么都会,和你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什么都不用怕。我……”
南桑嘴巴蠕动片刻,掀眼皮直勾勾看向他,告白,“我很喜欢你。”
是知道你的缺点,却愿意包容,依旧喜欢的喜欢。
南桑声音软软的,但是很坚定,勇敢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愿意欺负和伤害你,你也不要欺负和伤害我。”
南桑眼圈红了,有点难受,但却口齿清晰,“忠叔以前和我说过,两个人在一起,情到浓时,情绪很容易被对方的言行举止所左右,起起伏伏,伤神费心。我那会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景柏。”南桑说实话,“我感谢你的出现和救命之恩,没有你,我活不下来,也活不到现在,更不可能在这三天里无忧无虑,身体从亏空坐不起来,到能行动自如。”
“你对我的好和恩,我会常念,永不相忘。作为回报,我也会竭尽全力的对你好,不遇到事便罢了,真的遇到什么事,我一定会挡在你面前,保护你。”
“言语可能有点单薄,没力量,但我景桑桑说话向来是算的,说出口就代表刻在了心里。”
“救命是恩,相护是恩,一水一饭是恩,你对我的喜欢,把命交给我,对我来说更是天大的恩情。我没说,且享受的理所当然,但我真的真的都记着了。”
南桑眼底的水汽突然浓郁了,她低低的呼吸着,告诉他俩人如何能健健康的一起走下去,并且走的每一步都稳稳当当,“恩情我会报答,用一辈子报答。可你既然喜欢我,还把命交给我,哪怕你没告白,我也清楚,恩情之外,你和我一样,想要的是对等的感情。”
“人这辈子能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并且也被对方喜欢着,很幸运。两情相悦间,感情看着似乎是无坚不摧,但不是,再浓郁强烈的喜欢和怦然心动也经不起一次次的伤害磋磨,它该拥有的是珍惜和呵护。只有这样,它才能繁衍茁壮,变成藤蔓,把我们没有血缘,松手说散就会散的二人牢牢的绑在一起。让我们幸运的多出一个永远不会丢失,互相陪伴的亲人。”
“珍惜呵护认真经营,才是我们成年人该对感情持有的态度。否则不管是谁,都配不上拥有一往情深和真心相对。”
南桑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了。
她从到了京市,哭了两次。
一次是崩溃坚持不住了,想回家。
一次是现在。
上次。
景深在。
这次……
他还在。
南桑在眼泪被景深有点冰凉并且轻轻颤抖的手指拂去后。
委屈突兀的加重了。
她眼睛极快被眼泪模糊。
在被朝前的景深揽入怀里后,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滑落。
她不想现在说话,感觉会被情绪左右。
尤其是刚才说了那么多,像是她要说的事很严重。
但其实俩人之间发生的问题不严重。
如果不是景深突然给了谈话的梯子。
南桑都不打算说,自己消化消化便算了。
不是只有她辛苦。
可南桑憋不住。
她鼻尖是景深的味道,耳畔隐能听见他的心跳,后背被他轻抚的力道太温柔。
这一切让南桑半点也憋不住,伴随着眼泪溢出,断断续续的说:“你……你……我不要求你多好多好,缺点全都改了,我可以接受你的缺点。我就只要求你……别这么没有担当和胆小自私。”
“你总是这样,我就要一直做善解人意的那一方,我……我愿意做。如果没有需求,我……我会心甘情愿。可我有需求,却要为了体谅你咽下去……我会委屈,俩人在一起,总要有人妥协,没……没理由一直让你妥协。”南桑眼睛埋在他心口,哭的泣不成声,“可我委……屈之后再妥协,会因为你不正视我的需求,变得很敏……感,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情绪不稳定、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我……”南桑手揪着面前被她泪水打湿的衣襟,使劲往下压情绪,却怎么都压不下去,她呜咽一声,痛哭出声,“我……会累的。”
南桑有心里准备。
俩人是一见钟情,不是日久生情,彼此性格肯定需要磨合,磨合磨合慢慢的会好起来。
一点点的摩擦和委屈,抹不掉半点她对他的喜欢和依赖。
可她不喜欢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自己。
尤其是未来太漫长了,俩人才刚开始,她就已经这般,以后怎么办?
只是想想,南桑就感觉好累。
她眼泪突兀变得更凶了。
带着哭腔把心里的不舒服全都说出来。
从傍晚景深的主动,到她很努力的讨好,到发现还要克制后的不甘和委屈。
还有努力争取,想早点实现对他想抱就可以抱,想腻可以腻的反复追问,被他背影的烦躁所拦住。
她哭着告诉景深,“你根本不知道我克制的有多辛苦,碰一下你的影子,都像做贼一样。”
南桑开始疑神疑鬼,就是从那会开始的。
她哭声不停,却认真的告诉景深自己的感受。
她克制的很辛苦,做什么都像是做贼。
可是他却不是。
想抱就抱,想亲就亲。
想要的亲呢拿完后,把保持距离理所当然的再次丢给她。
像是克制代表的体谅和珍惜,只有她有。
他没有。
让南桑开始怀疑他好像没有那么的喜欢她。
最起码没有她之前感觉的,他喜欢她比她喜欢他要多得多。
接着说她为了不让他自责的强颜欢笑。
再后,南桑仰头,她没察觉从她说克制很辛苦很辛苦开始。
景深轻抚她后背安抚的动作便已经停了。
哭的红肿的眼睛盯着他,“我知道你说我知道三个字是想接着和我聊天,你也隐约感觉我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了。可我那会想的竟然是,我说出口的话,好像炫耀,好丢人,你会不会很嫌弃我。”
“可我明明……”南桑崩溃了,“可我明明是在讨好你,是在让你喜欢上盐城,愿意跟我回家,在盐城和我长相厮守有个属于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