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薄薄的胡茬蹭得阮流苏又疼又痒,她伸手推着他脑袋:
“疼呀,痒...”
斯见微又抱着她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话,然后轻哼了一声:
“你说了不算,总得给我点儿时间证明吧?”
阮流苏把耳朵靠到他嘴边仔细听:
“你两次都说的不清楚呀,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斯见微看着她这副呆呆的样子笑出声。
他觉得自己醉得厉害。
斯见微低头含住阮流苏的耳垂,慢吞吞又小声地说:
“回国我们见家长,然后,就,就结婚啊,这样算的话,我陪你的时间就多很多啊...”
斯见微不肯再说,他体温突然变高,有点烫,他害羞地将头埋下去,蹭着阮流苏的颈窝。
阮流苏“咯咯”小声笑了出来,偏头躲着他问:
“你不会连小孩儿叫什么都想好了吧?”
“就不告诉你。”
-
阮流苏刚入睡没多大一会儿,就被手机的提示音吵醒。
这个点儿国内应该是十点多。
智源科技的人事把即将入职的新人们拉了一个大群“智源科技2023新员工培训群”,方便沟通入职相关事宜。
大家都被备注改成了姓名-毕业院校-专业。
群里新人发言很积极,有校友打招呼,也有面试时就已经结识过得人。
“有妹子吗有妹子吗有妹子吗?”
“我去兄弟,你一来这目的不算好吧?”
“在理工科光棍了二十五年,哥这次必须要先下手为强了!”
主动的可不止群里这一个,光阮流苏收到了好友申请就有十几个。
她的头像是个卡通羊造型,但朋友圈里的照片是最近更新的,毕业季和同学的合影,单人照也有很容易能猜出来哪个是她。
阮流苏通过了同事的好友申请,主动打招呼的她做了个自动备注。
智源科技真是人才济济。
阮流苏大致翻了一下群昵称,先不说华明和京西两所全国顶级院校的学生多如牛毛,还有来自哈佛,哥伦比亚,耶鲁的毕业生。
人事在群里发来资料,上面详细介绍了智源科技目前各个项目进度,及所缺人才,让各位新员工根据自己的兴趣结合专业填报自己的志愿。
#34公司最大程度尊重各位新员工的意向,本次选择为双向,各部门主管还会针对各位同事再进行一次选择,欢迎各位双向选择成功。#34
阮流苏仔细看了各类项目介绍后,在几个风电场试点都打了对勾,提交资料的时候,人事负责人给她发来私聊:
#34你大概率不用去现场竞岗,可能会直升总部研发部。#34
人事负责人说话慎重,直升总部要么带巨资进智源,要么关系通天,她知道阮流苏来头不小,提前告知一声,套个近乎,毕竟正式通知已经下来,还有最后入职的背调没确认。
阮流苏不明真相,还是发了个#34好,谢谢。#34。
她不是一个自大的人,所以很困惑,自己的毕业院校确实在全球数一数二,但同批次的新员工里,还有哈佛耶鲁的博士,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凭借硬实力能打败他们。
即便不解,阮流苏还是服从安排。
她放下手机,在网上查了些智源内部竞岗的资料,没有内部消息流传出。
阮流苏发现这家科技公司去年乘了一波AI的东风,C轮融资高达三十个亿,源于之前的PE投资,具体PE机构不详。
怪不得今年的研发团队大批量招募优质新员工。
众所周知,比融资更难的是组建精锐的人才团队。
她不会要进总部打杂吧?
还是总部有人对她特别关照?
阮流苏想起路聿青单独面试她时的冰冷语气,又觉得不像。
胡思乱想中,她昏昏睡去。
-
智源科技总部,人事主管把阮流苏的背调资料发给路聿青:
#34背调结果出来了,这是阮流苏的。#34
路聿青已经下班,正在停车场等人。
#34我是打杂的?背调我也要管?#34路聿青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视线突然停在家属关系,父亲:华明大学教授,阮建明那一栏。
人事主管见路聿青迟迟不回答,发来的文字里有几分调侃:
#34这下你不会再阻拦阮流苏进总部了吧?#34
-
斯见微早上是被阮流苏手机的提示给震醒的。
怀里这人,睡眠质量比他好,也比他心大。
他身上酒精味儿散了就对环境特别敏感。
斯见微直接解锁阮流苏手机,呵~,99+条都是男生搭讪的消息。
他一个喝醉了,她就加了这么多男人。
怪不得情感学专家都说,毕业容易分手,新环境容易出轨。
一点没错。
斯见微把阮流苏摇醒,指着要质问她,话到嘴边,又绕了回去。
才刚和好,他不能再惹她生气。
#34你知不知道工作和生活要分开的。#34
#34哈?#34
#34哈什么哈?像我这样,换个工作,以免这些不怀好意的人窥探你的私生活。#34
#34哦。#34
不管愿不愿意,阮流苏现在只想睡觉,先答应了再说。
她盖上被子,闷头又沉沉睡过去。
斯见微起床下楼吃早餐。
到早上十一点多的时候,阮流苏还没起床,保安说顾策在门口。
顾策从一辆新车里下来,比之前他那辆连开门都要从内往外开的二手车新多了。
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位年龄和他们差不太多的白人。
“她还没起床,不如你们进屋坐坐?”
斯见微以为顾策是来找阮流苏,他看了眼车里的男人,询问顾策。
顾策摇头笑笑,将手里的书递给斯见微:
“不了,这本书送给你们的。”
斯见微接过书,白色封皮的《病隙碎笔》,他突然缄默,皱眉看着顾策。
“这本是当年刚入学时阮教授送我的,我已经从ICL退学,准备去其他地方看看,这本书,我觉得还是小阮保存更为合适。”
顾策站在阳光里,脸色是常见的温柔,他声音朗润:
“书里有封信,阮教授生前写的,看你们怎么处理比较好,我就不多事了。”
斯见微将书翻开,里面果然有一封对折起来的手写信件。
斯见微看人很准,一开始和阮流苏在一起,顾策的反应就很不对劲。
顾策连对陌生人都怀揣着绝对的善意,只有对他态度有些冷。
他一直以为顾策是暗恋阮流苏,才会这样。
“好的,谢谢。”斯见微点头应下。
顾策上车坐到副驾驶,朝斯见微挥了挥手,没有说话,但神情略有哀伤。
驾驶座上的男人解了安全带,侧身过去亲吻他的额头。
车窗打上来,斯见微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看口型,他叫顾策:“Honey.”
顾策在搞什么?
怎么跟男人接吻啊?
斯见微放下心来。
转眼又有点别扭,倒不是歧视gay,单纯地因为自己给顾策洗过外套觉得别扭。
-
阮流苏起床的时候,斯见微已经在楼下做饭了。
虽然他做的不太好吃,但至少在过程中明白做一顿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到底有多难,光是亲力亲为地买菜,备菜,制作,洗涮都要花上一两个小时。
斯见微好像真的有在一点一点慢慢改变,阮流苏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他:
“今天吃什么?”
她明显感觉斯见微身体僵硬了一下。
过了几秒,他用勺子盛了口紫菜汤递到阮流苏嘴边:
“尝尝咸淡。”
“好喝!”阮流苏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她不扫人兴,人都是越夸奖做得越好。
斯见微转身看着阮流苏,他目光有些悠长欲言又止。
正在煮汤的锅沸水滚烫,即将溢出来的时候,斯见微回头关了开关:
“我给你发了几个房型,在你公司旁边,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现在买会不会早了点?”阮流苏其实更想先住半年员工宿舍,听说宿舍就在公司园区里,步行不到十分钟就能到。
“如果我入职前分配到其他地方轮岗,这房子买了是不是有点亏?”
现在房地产市场低迷,提前买房,可能过一年房价的折损会以百万计算。
“不会,你先看看吧。”斯见微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识语气笃定。
这顿饭吃得安静,斯见微手上一直在回复消息。
阮流苏没有那么强的控制欲,更没有查他手机的习惯,吃完饭她收拾碗筷的功夫,斯见微突然问:
“下午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明天去曼城玩,大概两天。”
“这么突然?”阮流苏算了算时间,刚好够,她回答:“好。”
阮流苏很放心和斯见微一起出去玩,他玩过很多地方,会安排好一切,也知道怎么放松能享受到极致。
阮流苏上楼收拾东西的时候,斯见微给秦书淮打了个电话:
“布置好了没?我们明天过来。”
秦书淮连发一排问号
“?????怎么提前两天?”
“告诉工人今晚六倍工资,辛苦他们加个班,明天中午之前布置完。”
明明是一场酝酿了很久的告白计划,斯见微神色却有点慌,他只觉得不安稳,一切都要快。
-
从伦敦到曼城三百多公里,二人早早上了飞机。
出了机场,斯见微开车带着阮流苏一路往郊区小镇开。
五月的天,沿途到处都是盛开的鲜花和郁郁葱葱的树木,阳光好到出奇。
斯见微将停在一处庄园门口,仿中世纪建筑,独栋别墅看起来不算特别高大,偏城堡风格。
将行李搬下车,沿着青石板路一路往庄园里面走,从院子里到阳光露台都种满了鲜花和绿植。
这里有有最浪漫的玫瑰,还有用来点缀的薰衣草,茉莉,波斯菊,向日葵。
成片成片的花海顺着草坪的坡度起伏交错。
太美了。
斯见微给院子里的发小招招手,袁盈盈提着早就准备的衣服过来:
“我先去带你换公主的裙子。”
阮流苏从没见过这么美这么壮观的花海,她有些呆,偏头看着斯见微。
一众人心知肚明的欣喜表情中,斯见微敛去昔日痞帅的笑,有些欲盖弥彰:
“你喝的蜂蜜就是这里产的,一直想带你来看看。”
“哦~”
秦书淮临时叫过来的几个帮忙的朋友,还有一起忙了这么久的工人都开始起哄。
两位当事人的脸被喧闹染成红色。
阮流苏被袁盈盈带着去卧室换衣服,卧室里坐着已经在等待的妆造师。
“辛苦你们啦,看起来准备了好久的样子。
阮流苏对袁盈盈表示感谢。
裙子是公主式的,颜色丝绸,点缀着细腻的珠片,大小维度都刚好合适。
“裙子怎么样?”才分开没几分钟,斯见微就打电话过来问,他身边还有音乐声。
阮流苏欣赏月光一样的裙摆,问他:
“刚好合适哎,你怎么知道我尺码的。”
“都摸了多少次了,跟设计师比划一下也清楚了啊。”斯见微得意又超小声地回答。
阮流苏瞬间没有问下去的欲望了。
她就不该问。
斯见微挂了电话,脸色还是止不住得紧张。
他凑到摄影师镜头前看画面,又使唤工人搬了几盆白玫瑰过来:
“这儿多放点儿,一会儿我就把她带到这个位置。”
阮流苏最喜欢白玫瑰。
秦书淮那边使唤人在白玫瑰旁边多打了点爱心气球。
斯见微在场地里绕了好几圈检查,又去拿麦克风试音,情歌的歌词在他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唱歌的背景就是这座鲜花庄园里的城堡主楼。
蛋糕有了,花海有了。
朋友在欢呼。
他要以城堡为背景给她唱情歌。
——就剩公主登场了。
斯见微想把阮流苏当公主来宠。
以前她是她爸爸的公主,但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公主了。
斯见微此刻的心像是刚装满香槟的酒杯,那层白色的泡泡一层一层蔓延铺开,肆无忌惮地淌了满心满眼满世界。
他迫不及待地想将那份埋藏八年的爱意告诉所有人。
袁盈盈给秦书淮打电话的时候,斯见微正在检查手里那束捧花。
绣球,尤加利叶和白玫瑰的搭配。
丝带系的不算紧,他准备拆开蝴蝶结重新系。
秦书淮突然神色一变,严肃地走向他:
“阮流苏出去接了个电话,好像出事了,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斯见微的心立刻就沉了下去。
他不顾手里松散的捧花,直接往城堡建筑里跑。
那束刚刚被包裹成一团的花束散落一地,干净洁白的花瓣沾染上污泥。
-
二十分钟前,阮流苏刚刚化妆没一会儿,手机就有不停地弹出来。
其中一个是之前加的新员工,这位男生和其他人搭讪的方式不同。
他说的话十分市侩,甚至让阮流苏有些一头雾水:
“大佬大佬,带带我!”
“我有亲戚在智源科技人事部,说你关系通天,直接进总部实习。”
“你花了多少钱,找了谁啊?能不能给你亲戚说说,明年竞岗的时候,给我网开一面呗?”
阮流苏看着手机发过去一个问号:
“?这位同学,请问你是什么意思?我是走正常流程进的智源科技,不存在你说的这些。”
那男生显然不相信:
“别掩耳盗铃了,朋友,智源科技总部只招收中级以上的工程师,至少需要三年基础工作经验,这规矩是路聿青跳槽前定死的,就是怕有关系户强行塞进来影响整个团队。”
“路聿青你知道吗?少年天才!前山海云技术研发部总工,人称路大魔王,他都愿意给你开路灯!”
“我们家还是智源科技A轮融资的投资人呢,我不也得去现场实习,你老实说,你到底花了多少钱啊?难不成你是大老板的亲戚?”
阮流苏没回答这个男生。
她看了眼国内时间,早上七点半。
阮流苏给路聿青发了个:
“路工,请问您现在有空接电话吗?”
路聿青电话进来,阮流苏说自己去趟洗手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听。
“正好我有些事情也想跟你沟通。”
他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冷意,更多的是慎重。
阮流苏忍下了自己的话,让路聿青先说:“您说。”
“我刚收到这份双向选择意见表,从你个人选择来看,实习期你更想去现场历练,这和我一开始的考评意见一致,轮岗实习制度能让新员工快速累积现场经验,应变能力还有老道的工程师进行一对一指导,比直入总部能更快适应工作。”
路聿青顿了顿说:
“工作和念书不一样,科研可以天马行空,工作我还是更希望你能落地到实际,尤其是你这样传统的机械行业,同时这点也希望你告知斯见微。”
最后一句话说完,阮流苏就愣了十几秒。
她是有预感的,身边的人除了斯见微,没别人能有这个能力让她直入总部。
先前他们针对工作问题讨论时,斯见微也几次隐隐表示过,他不想阮流苏走太远。
她不能直接问斯见微,如果他想说,早就提前和她商量了,现在他一定不会说实话。
阮流苏岔开话题,问了个其他问题:
“路工,我看到有新闻消息,智源科技C轮融资三十个亿,PE投资的机构是斯家名下的信托公司吗?”
她的问题并不涉密,考虑到阮流苏和斯见微的关系,路聿青回答:
“是斯见微的个人机构,整个智源科技隶属源望集团,融资后,他为智源科技上下管理层提供管理支持。”
路聿青说到这里突然明白阮流苏致电他的意思:
“你想问你进总部是不是斯见微的关系?”
他显然是一个比斯见微更没有共情能力,情感感知力更差劲的人。
路聿青的话十分直白:
“你的确是斯见微力荐留在总部的人,公司管理层从上到下都为你开了绿灯,我曾经有过反对,但通过对你之前的考察,勉强也可以让你通过。”
去年司里整顿重组斯见微挖了不少山海云的技术管理,将人事主管换成自己人,又为研发挖来路聿青团队。
路聿青的话语权并不比斯见微弱。
况且他念书期间就致力于物联网相关领域,团队经手的多个项目在安防,视频领域成为标杆。
路聿青自进入山海云集团转型至智能家居,工业自动化和汽车电子等新兴行业,但由于山海云后期管理层内斗,损失不少人才,路聿青私人买断几个有前景的发展项目,带着团队跳槽到了智源科技。
其中就有阮建明当年在校研究时,对外的商业合作。
事情已成定局,路聿青忽略阮流苏电话那头的沉默,不想再纠结背景与否。
他想到阮建明的事情,语气里满是歉意:
“关于山海云和你父亲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这个项目的多个试点得益于你父亲十年前的布局,我很欢迎你能加入,继续阮教授生前没能完成的课题。”
电话突然变安静。
阮流苏微微愣了下神,她的手有些发抖,然后迅速回神:
“您说的是那个风力发电机声纹在线监测系统吗?”
她继续试探:“为什么会觉得抱歉呢?”
路聿青突然意识到提到了一些敏感话题,而阮流苏显然不明真相。
他的话题应该止步到此,有些话不该他来讲:
“具体原因你可以问问斯见微,他应该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他不会说的,路工。”阮流苏直接打断路聿青的话,她声音有些激动,因而声线开始颤抖:
“所以您知道我爸爸的事情对吗?他到底是为什么自杀的?路工,您知道吗?”
阮流苏定了定声线,十分郑重地请求:
“如果您知道的话,请现在就告诉我真相。”
路聿青并不直接回答,而是简单一句话从侧面点破:
“集团权力内斗,纯粹的人更容易成为牺牲品。”
“所以是斯家内部的问题?”阮流苏不明白一个复杂的家族,组织架构错综复杂,这些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路聿青尽量严谨:“不全是。”
阮流苏明白路聿青的难处,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所以说斯见微早就知道了这些事,但他没告诉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