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墨承影将酒盏放到桌面上,“王妃与本王夫妻一体,臣服谁,都是臣服于大夏。”

    他的表情向来晦暗不明,谁也不知道王爷是大局为重的隐忍不发,还是另有打算。

    “不过是武者之间的切磋,诸位莫叫人以为我大夏玩不起,失了大国风度。”

    墨承影亲自走下台阶,朝沈雁归伸手。

    “我的陛下辛苦了。”

    声音不大不小,叫人听得见、听不清。

    越是真心,越叫人以为王爷笑里藏刀。

    朝臣怕说多了,今日赶鸭子上架,反倒成全了沈雁归的双圣临朝,白叫外人看一场笑话,纷纷噤声。

    几轮歌舞过后,宴席到了自由敬酒阶段。

    各国使臣纷纷下位敬酒,大夏朝臣也借机互相走动。

    麟德殿中人员进出往来,乱而有序。

    赵家并无实职,最有名望的赵太傅因为冬日染病无法出门,赵家席位上少有人来,赵奇珍落寞喝着酒,余光仍注意着沈清月。

    数日不见,她好像沉稳许多。

    少了从前的活泼,多了几分端庄。

    华杉儿为自家夫君赵奇珍添了一杯酒,“夫君今晚似乎有心事?”

    因利而聚,赵奇珍与华杉儿谈不上感情,他一句无事应付,将酒盏放下。

    这时一官员家的小厮过来,与他附耳言语两句。

    外头下雪了,有人想请他一观。

    赵奇珍搁下酒杯,借醒酒出门,七拐八绕去了太液池旁某处假山。

    天色渐暗,赵奇珍站在光亮不明之处。

    而在更黑暗的地方,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背对着他。

    “……王爷从前对王妃爱重太过,叫王妃在朝堂培植了不少党羽。

    礼部程家那个下堂妇,年前恩科中榜,我瞧过她的文章,今年春闱三榜不敢说,二甲进士没问题。”

    说话人声音略显沧桑,年岁不小,但是黑斗篷裹着的身躯却无丝毫老态。

    赵奇珍恍然,“难怪今日礼部一个屁都不放,原来是程尚书儿女双双入仕。”

    其实不仅礼部,平时吵架最凶的御史们,今晚也选择缄默不语。

    “且不说文臣,中军十万能快速增援各路,京城勤王也不成问题,现在兵马全在王妃亲爹手里,而王爷的兵马大势全在南境。”

    赵奇珍接话:“所以沙屠鲁的莽夫今日当着墨承影的面,叫王妃女王,他也不敢吱声,还说什么夫妻一体给自己挽回尊严,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黑斗篷不置可否:“为今之计,我们得要有一个自己的傀儡。”

    “自己的傀儡?”

    “是,王妃无子,倘若沈二小姐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们胜算就大了。”

    小东西无论如何都比老东西好对付。

    先立小王爷为帝,再以墨家得位不正,将其推翻。

    如此,自己就能稳坐王位。

    这样的心思,他很早就有了。

    当年墨承影大杀四方辅佐冯妧清的毛头小子为皇帝时,他就想,这等奶娃娃都可以坐拥江山,他为什么不可以?

    “可是,沈二小姐连个名分都没有……”赵奇珍有些犹豫,“还不知道要多久?”

    “有了孩子自然就有了名分。”

    黑斗篷警惕周围,再度压低声音道:“只要睡过一次,她肚子里的血脉,无论是谁的,都是王爷的!”

    “这……”赵奇珍有些怂了,“这怎么能行?”

    “这怎么不能行?你以为当年冯太后如何入宫短短三个月就怀孕的?”

    赵奇珍:“!!!”

    “我听说赵公子和沈二小姐两情相悦,只因妹妹被害,才与沈而小姐无奈分离,想必事到如今赵公子也能瞧出来,王妃所为与沈二小姐无关,她也是受害人,赵公子何不趁机一续前缘?”

    对老狐狸而言,那孩子终将是个死物,是谁的都无所谓。

    但若是赵奇珍的,或许他这个爹会更卖力。

    黑斗篷不便久留,留下一句“机会难得,错过可就没有了”,便先一步离开。

    雪小了,太液池边掌了灯。

    赵奇珍酒醒大半准备回殿,偏巧遇上从里头出来的沈清月。

    他想起“黑斗篷”的话,胆子骤然膨胀,便想法子支开芳音,趁人不注意将沈清月拉去假山后。

    “你干什。”

    沈清月好不容易甩开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双唇被封。

    朔风呼啸,雪花飘进她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里。

    瞬间融化成水。

    炉火旺盛,点点星芒飘起,与歪头的寒气做斗争。

    大雪纷飞的隆冬,西域舞姬纱巾蒙面,一身露脐舞衣,手持摇铃、赤脚起舞。

    赵奇珍和沈清月前后脚回殿。

    秋绥跪坐在沈雁归身旁,将手一拦,在她耳边道:“王妃,沈二小姐出去更衣,去了假山那边。”

    墨承影顺着自家夫人的眼神瞧去,发现沈清月整个脑袋好像被丢进炉中烧过,连耳尖都是红的。

    再看那赵奇珍,虽隔得远,但那神态,分明是十分满足。

    比起刚开始对他夫人华杉儿爱搭不理,此刻也多了几分气。

    这是心虚。

    墨承影一眼便猜出大概,鼻间哼出一声,嘴角悬起一抹不屑。

    席间虽人影穿梭,但是各人在做什么、谁悄悄离开,都有专人看着记着。

    几时几刻出门、几时几刻回来、去了哪里。

    譬如御史大夫邹诤言大半个时辰之前,就因醉酒去偏间歇息,再譬如尚书令蔡崇去更衣室,吐到方才才回来……

    程尚书父子刚直,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两人周围好似设了生人勿扰的结界,生生坐成两尊石像,与之相反的鸿胪寺卿,那真叫左右逢源……

    一切在宴会结束后都会整理出来,汇报王爷和王妃。

    墨承影还是巴巴儿问自家夫人,“怎么了?”

    “你都看出来了,还问我作甚?”

    墨承影听出她在生气,“还生我气呢?”

    “不能生你气吗?”

    墨承影:“……”

    他食指中指交替,快速走到她身旁,刚要握住她的手。

    沈雁归抬手朝沈圆圆招了招,“圆圆来姐姐这里。”

    沈圆圆开心极了,噔噔噔从墨承影身后绕到沈雁归身前,坐到她怀里。

    “姐姐你今天太厉害了,当浮一大白!”

    墨承影看向临安:把人给我叫走!

    临安可不傻,夫妻之间的事情,谁掺和谁倒霉。

    她别开脸,顺便用手隔断那灼热的目光。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墨承影真想将手里的酒盏砸她脑袋:关键时候,一点用处也没有!

    “破山——”

    “王爷,有何吩咐?”

    “给本王换个大碗来。”

    王爷自从前年围场之后,王妃便有意控制王爷饮酒,去年重伤,元气大伤,更加严格。

    破山晓得王妃是最在意王爷身子的,他故意道:

    “王爷,您身子不好,不宜过量饮酒。”

    墨承影没听到自家卿卿说话,置气道:“喝死又如何?反正也没人疼没人爱。”

    他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