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知道,王妃和王爷今儿过来,是特意给自己撑腰来了。

    其实自己不过就是个下人,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便是死了,也不甚要紧的,王妃大可不必如此待自己。

    她抿了抿嘴,这便是家人的感觉吗?

    鼻腔莫名有股酸涩感,绿萼看向王妃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陆老夫人满腹狐疑:难道不是因为王爷看重自家孙儿,才有意赐婚拉拢陆家吗?

    怎的王妃这般没有眼力,竟似要护着一个婢女?

    苍旻即刻下座,掀袍跪地,“王爷、王妃明鉴,绿萼下嫁于卑职,是卑职的福气,莫说是赐婚,便不是,这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一样不会少。”

    态度,倒是差强人意。

    沈雁归眼中有赞许,绿萼没有看错人。

    “绿萼是我的妻,来之前卑职已与父亲、母亲商议,绿萼入府之后,便立即执掌府上中馈。”

    这是要将陆府大权交给绿萼。

    可以!

    这小子不错!

    但是沈雁归却道:“怕是不能。”

    一句话叫座下众人一头雾水,苍旻略有些惶恐,只怕是祖母方才的话有所冒犯。

    “卑职、愚钝,还请王妃明示。”

    花容上茶,墨承影端来递给沈雁归。

    陆老夫人瞧见,心中大为震动:王爷给王妃端茶?

    竟然是王爷给王妃端茶!

    王妃还心安理得的受着?

    若是两年前方才成婚,沈雁归还有几分警觉,便是做样子,也会套一番,而今她是习惯成自然,理所应当接过来,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盖,红唇轻吹水面,悠悠喝了一口。

    苍旻有些急了,“王妃、王爷在上,苍旻此生唯绿萼一人,绝不另娶!如违此誓,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陆老夫人急了,“你这孩子,大喜的日子,你胡说什么呢?也不怕犯忌讳。”

    沈雁归放下茶盏,“我与王爷商议过了,有意晋封绿萼为尚宫。”

    内宫六局,尚宫为首,尚宫局宫正乃是女官最高职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沈雁归这是要收内宫之权,无论是能力还是忠心,绿萼都是最合适的那个。

    “尚宫?”

    陆老夫人惊诧,“臣妇惭愧,听闻宫中女官需要终身守贞,不得成婚……”

    “坊间流言,岂可当真?”

    上位者的语气,越是温柔,越具备压迫感。

    陆老夫人不敢怒、更不敢驳王妃,她小心翼翼道:“自古女子三从四德,绿萼嫁入陆家,不该以夫家为重吗?若要为女官,岂不是……”

    岂不是不能照顾夫君孩子,不能侍奉长辈?

    她若为女官,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调教她?

    何况,人妇在外谋事,古往今来未有之事,这要传出去,陆家岂非叫人笑掉大牙?

    “怎么绿萼夫妇二人共同为我大夏效力,陆老夫人不高兴?”

    陆老夫人性子强势,沈雁归瞧着那陆母在陆老夫人跟前也说不上几句话。

    绿萼做事是沉稳,而且伶俐,可她身世不好,骨子里少了几分做主子的底气,没有王爷和王妃在她身后,日后在内宅对这位陆老夫人,只有吃闷亏、被欺负的份儿。

    而且,陆家那点子家业,便要将王爷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才困住,实在叫人惋惜。

    沈雁归是舍不得的,她微笑道:“还是陆老夫人觉得,陆家高于大夏?”

    这话太重,不止陆老夫人承受不住,陆父、陆母也承受不住。

    陆家一家人全都离座下跪。

    “微臣惶恐。”

    “臣妇不敢。”

    封绿萼为女官的事情,沈雁归提前跟绿萼说过,而且不是问她愿不愿,而是问她——

    尚宫局宫正和诰命夫人,她想要哪个作为添妆?

    绿萼很清楚,陆家那么庞大的一家子人,自己最大的倚仗不是苍旻,而是王妃。

    而且王妃也说了,只有自己真正立起来,陆家人才不敢慢怠于她。

    否则,明白人也只能吃明白亏。

    天底下,再不会有比尚宫局宫正,更好的添妆。

    绿萼自记事起便不知父母宗族,她的名是王爷赐的,而今认了江佩蓉为干娘,便承了江姓。

    江尚宫。

    陆夫人之名固然动听,绿萼琢磨着,还是江尚宫更有气势。

    有王爷王妃在,陆老夫人不敢造次。

    江陆两府的婚期定下,陆家人起身告辞。

    苍旻走到院子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被青霜瞧见。

    “拜堂之前新人两地分居,瞧瞧,咱们陆大人舍不得呢。”青霜打趣。

    “哪有舍不得?”绿萼羞红了脸,“就你嘴坏。”

    “舍不得也是好事。”江佩蓉乐呵呵道,“绿萼出嫁,青霜的亲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我不着急。”

    殿中没有外人,青霜抱着沈雁归的胳膊,“我要再陪王妃两年。”

    “成了婚也是要陪在王妃身边的。”绿萼抓住了机会揶揄她,“难不成你嫁给了破山,便再也不见王妃了?”

    “那不一样,成了婚便要生小娃娃,得要好久不能见王妃呢。”

    “哎呀呀,你瞧瞧、你瞧瞧。”江佩蓉故作嫌弃道,“咱们青霜竟是个不知羞的。”

    青霜摇着脑袋,浑不在意。

    守在外头的破山,瞧着苍旻那一眼大有深意,他两步上前。

    “恭喜啊,陆大人。”

    “同喜同喜。”苍旻抱拳,二人并肩往外走,他低声道,“你来的时候,可瞧见外头站了谁?”

    “莫担心,尊夫人在郡主府不会出意外的。”

    “没开玩笑。”苍旻啧了一声,“我方才在屋里往外瞧了一眼,总觉得那个身影在哪里瞧过,一时想不起来。”

    “知道了。”他会多加留心的。

    破山手背敲了敲苍旻胸口,“王爷和王妃准了你一年大假,你且安心当你的新郎官,万事有我。”

    送走苍旻,他转身往后院方向瞧了一眼,同守门的侍卫叮嘱两句,自去了后院,在无人处,飞身上了房顶。

    沈雁归和墨承影今日不打算回宫,等小圆圆散学回来,一家人在郡主府用了晚膳。

    这其中自然有姜从容。

    他很拘谨。

    先前从陵州回来路上,他们还曾同桌而食,那时他处之泰然,今夜两两一桌,他坐在江佩蓉旁边,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拘谨。

    沈雁归特意起身到他跟前敬了一杯酒,分明感觉他眼中少了几分凌厉。

    膳后,回到王府。

    破山将苍旻的怀疑和自己的发现一并回禀。

    “属下斗胆猜测,二爷是奇峰寨的人。”

    不过是验证了沈雁归的猜想,倒是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让你们去盯的那个铺子。”昨日姜从容试图联络陆安用的那个铺子,“可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