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侯府内,世子历彦峰的妾室乔茉清刚由婆子服侍着喝下了一碗安胎药。

    她靠坐在床头,温柔的目光落在桌面上摆放着的一双虎头鞋上。

    摸了摸依然扁平的肚子,乔茉清笑了笑,已经三个月了,等世子回来的时候,她的肚子恐怕就藏不住了。

    右眼皮又跳了起来,她有些不安的揉了揉眼睛,这已经是连着跳的第三天了。

    周嬷嬷给她掖了掖被角:“姨娘莫要胡思乱想,下个月这时候,世子爷就该回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一个双颊凹陷,嘴唇干裂,小厮打扮的人踉踉跄跄的冲到了房门口。

    还在收拾药碗的丫鬟秋杏,被这人吓的一哆嗦,手中的碗一个没拿稳,就滑落到了地上,一下子摔的粉碎。

    乔氏也惊的坐了起来,周嬷嬷正要喝斥,那人已经栽倒在了地上。

    干裂的嘴唇中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姨娘,世子爷,世子爷,战死了。”

    “什么!”乔氏如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脸色煞白,一颗心怦怦的乱跳。

    那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姨娘,世子爷半月前中了流箭,人被抬回大营中时,就已经快不行了,军中的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世子爷死前将我唤到床前,叮嘱奴才悄悄跟着报信之人回来,告诉你赶快逃出侯府,否则,夫人定不会留你性命。”

    强忍着一口气把话说完,人就一歪脖子昏了过去。

    周嬷嬷这才看清,回来报信的人正是在世子爷身边服侍的庆生,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掐了一把在旁边呆愣的秋杏,两个人将倒在地上的小厮连拖带抬的移到了西厢房。

    再回到屋中时,见乔氏仍旧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双眼无神的盯在刚刚那小厮昏倒的地方。

    周嬷嬷赶快上前去晃了晃她的肩膀:“姨娘,姨娘。”

    乔氏这才回过神来,一颗心跳的飞快,抓着周嬷嬷的手,声音颤抖着说道:“嬷嬷,刚才那人说什么?说的什么?”

    周嬷嬷心疼的搂了她的肩:“姨娘,世子爷他,世子爷他战死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乔氏泣不成声的伏在了周嬷嬷的肩头。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了一会,还是周嬷嬷先恢复了理智。

    她抓着着乔姨娘的手臂,说道:“姨娘,世子爷让庆生冒死回来,就是要让你快些逃出府去,夫人可不是心慈之人。自她嫁进侯府以来,一直将你视做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若不是侯爷一直护着,哪有你的命在。”

    乔氏的心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疼痛,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世子爷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周嬷嬷也是老泪纵横,她抹了一把脸,说道:“姨娘,你的肚子里还有世子爷的骨肉呢,你可要为孩子想想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嬷嬷还在小声的劝着,秋杏从外面走了进来,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

    她走到床前,双膝跪在地上:“奴婢刚刚听说府里已经摆了灵堂,趁着夫人还无暇顾及咱们这边,姨娘,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您也要快些收拾东西逃命。”

    乔氏咬着嘴唇,终于坚定的点了点头:“将柜子里存着的所有银票都拿着,其他的就都不要了罢。”

    秋杏将银票缝在了乔氏贴身的里衣内,周嬷嬷又收拾了几件衣裳塞进包袱。

    袖中放了散碎的银子,将乔氏扮成了男装,打算趁着夜色从园子里的狗洞爬出去。

    夜里,天已经黑透,周嬷嬷最先爬出去,接着便是乔姨娘。

    待轮到秋杏时,她红肿着眼睛说道:“嬷嬷以后好生照顾姨娘,奴婢不能走,奴婢还有事要做,姨娘保重。”

    说罢也不理会二人的反应,便将狗洞用堆在墙角的土块挡了起来。

    墙外的两个人愣怔了好半天,谁也没有动,心里都有些不安,直到那边传来了秋杏小跑着离开的声音。

    周嬷嬷拖着乔氏的手腕:“姨娘别看了,咱们快些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才是。”

    说着便拽着正在发愣的乔氏往城门的方向走,乔氏的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一把匕首。

    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直到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两个人才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

    四下一片静悄悄的,只有一间栈门前的灯笼还亮着。

    主仆两个强拖着疲累的身体走了过去,一个小伙计趴在厅堂的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周嬷嬷抓了把地上的黑灰,在乔氏的脸上抹了一把,让她等在门口。

    自己则抬脚走了进去,她推了推小伙计的肩头:“小二,小二。”

    小二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周嬷嬷时吓的差点蹦起来:“你,你,你,你是什么人,是人是鬼?深更半夜的要干什么?”

    周嬷嬷指了指等在门口的乔氏道:“我们母子刚来京城投亲,没想到却迷了路,眼见着你这栈还没打烊,就想在此暂住一晚,不知还有没有空房间?”

    小伙计这才松了口气,上下打量了几眼周嬷嬷,又看了看等在门口的乔氏说道:“我们这小店早就打烊了,却不想有位官夜里得了急病一命呜呼,刚刚才被抬了出去,要说空房嘛,只有死过人的这间,不知两位嫌不嫌弃?”

    乔氏听了心里有些害怕,可周嬷嬷却说:“无妨,只要有个落脚休息的地方就行,我们母子明日便走。”

    小伙计撇了撇嘴道:“那跟我来吧。”

    主仆两个挤在刚死过人的屋子,心惊胆战的过了一夜,乔氏的一双眼睛熬的通红。

    直到天快亮时,才在周嬷嬷的哄劝之下勉强睡了一会。

    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翻来覆去好几遍,噩梦也一个接一个的做个不停。

    二人在楼下凑合吃了点东西,周嬷嬷让乔氏等在房里,自己则去外面雇了辆马车。

    跟车夫谈好了价钱,令车夫将她们两人送出京城,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