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南院时,天色已然暗下来,院中早有仆妇备好了饭菜。
玉珠心里本来有些难过,闻到饭香味,才发觉自己肚子有些饿了。今日一早出的门,只是早上匆匆用了一些,到现在还一直没吃。
可是今日跑来跑去的,她又感觉身上有些不舒服,在国公府多年,她早已养成了一日要换两三次衣裳,平日衣物都由春儿洗净后用檀香熏过,而且要随时净手的习惯。
今日不知道被谁换上了喜服,又在那喜床上躺了一个多时辰,后面又换了件成品铺子的衣裳。这些衣裳都没洗过的,她穿在身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谢宴周见她面上有些纠结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却也猜到她的意思。他挥手让一旁的仆妇先伺候她洗漱,再过来用饭。
等沐浴洗漱完时,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外头天色早已黑透,微凉的月光从云中露了出来。
玉珠从里间走了出来,沐浴过后整个人清醒不少,身上也没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洗净了一身的疲乏和狼狈,只觉着格外舒适。
两人隔着昏黄的烛火,她看到谢宴周正坐在外间大厅的官椅上等她,玉质般骨节分明的手端着茶杯不知道想什么,烛火让他的侧脸轮廓更加柔和。
虽然发丝有些微乱,官服也有些皱,可他的身上每一处都让人觉得贵气十足,确实是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才能养出来的郎君。
见她出来,他也看了过来。玉珠这才发现,细碎的光在他的黑眸,让他整个人沉稳之外更添一份温柔,可眉宇间却难掩疲倦之色。
这些时日,想来他也是很忙。
“过来吧!”
本来玉珠是想过去的,听到他这话,她差点不知道怎么走路,连带着脑子都有些磕磕巴巴。这句话倒也是正常,他语调平平,显然也只是随口说的,并没想到别处,可是她就是觉得莫名的尴尬。
她透过他看着外间的月色,心中想着,可能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的缘故。晚间一个外男还在自己院子,确实让她心里有些不适。
“小公爷,您不用陪我,你先回院子休息吧!”
“先陪你用饭,今日你也受惊了,刚刚我让侍从将你嬷嬷带过来,想必等你用了饭,她便到了。”
听他这样说,玉珠今日总算有了一件开心的事,若是王嬷嬷有什么事,她真的会和她姨母徐氏至死方休。
悬着的心刚放下,她瞬间又想到了春儿,若是她和王嬷嬷不在那边,可能春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春儿不是家生子,本就是外头买来的小丫鬟,她们走了,她姨母心中有气,难保不会找人撒脾气。
今日她姨母的心狠她算是也见识了,她不想跟了她这么多年的春儿被她连累。
玉珠有些期期艾艾的走过去,思索着如何开口,谢宴周却起身等着她一起去到旁边的饭桌前。
待两人坐下,他给她盛了一碗汤。
“先喝一口热汤暖暖胃,今日肯定是受惊了,晚上让丫鬟陪在外间,你早些休息。”
他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玉珠乖顺的接过他递过来的汤碗,小心的一口一口喝着汤。喝了大半碗,额间都冒出细密的汗珠,果然身上舒服了许多。
见她喝的满意,谢宴周眉眼跟着明亮了些,默默在一旁一起吃了起来。
两人用了饭,净了手,玉珠才将春儿这事说了出来。
“小公爷,今日其实我还有一事想找您帮忙。”
“你说。”
“我想将春儿也带过来,平日我都用惯了的。”
“可以,等会我让人将她也一起带过来。”
见他答应,玉珠才终于放下心来,有些事情,让他们这样的人处理,总是格外简单。
二人之间有些沉默,眼见天色已晚,谢宴周也不好再待下去。今日本就情况特殊,不然他也不会晚间来一个女娘的院子。
想到她心思忧虑纠结,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关于你姨母的事,你不用担心。今日的事,我也可以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
他说的郑重,可玉珠不确定他保证的真实性,或许他现在的心是真诚的,但人情世故牵绊,有时候却会让人不得不妥协。
但是他能这样说,还将王嬷嬷救了下来,又将春儿带了过来,她便要承他这份情。
她看着他,目光温顺柔和。
“小公爷,谢谢您,但是您也不用勉强,我知道您已经尽力了,我也很满意。”
听她说着话,看着她毫不避讳的眸子,谢宴周抿了抿唇。
今日他也发现了,两人之间总是有着无形的隔阂,跟那时他们一块投宿农舍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明明那时她心中有李珣,现在心中有谢琰,照理说,好像也不会不一样,反正就是心中住了个人。
可只有在局中的人才明白,就是不一样。谢宴周看着她,忽然间也明白了许多,他们两人之间并不是谢琰单方面的喜欢和付出。玉珠来求他,也不是仅仅基于她对谢琰的感激。
他嘴角微微上扬,倏然之间觉得人生百味,在这一刻也有些苦涩。
“你…你先休息,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事,你让院子中的人来找我就行。”
他本来想说让她不要叫得那样生疏,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这位平日运筹帷幄的文臣,在这一刻却尝到了爱而不得的滋味。
果然谢宴周走了不到半刻钟,王嬷嬷和春儿便被人带了过来,见到王嬷嬷肿胀的脸,额头上还缠着布巾,腿脚也一瘸一拐的,玉珠心疼不已。
“别哭别哭,女娘,刚刚我听松竹说了,这可是大好事。你别哭,哭得我也想哭,这么多年,女娘你终于安定下来了。”
王嬷嬷说着就不自觉落下了眼泪,她从小养到大的女娘,她没有本事,只能看着她落入这样的局面,却毫无办法。
现在终于熬出来了,她看到了希望,就是让她死她也觉得值得。
霜华居比她们原先住的院子大一些,布置也更好,有些物件看着就极为贵重。主仆三人却没心思管这些。
玉珠要来跌打损伤的伤药,晚间在烛火下小心的为王嬷嬷上药,春儿在一旁收拾着谢宴周派人送过来的东西。
三人知道,往后她们真的是同在一条船上了,这侯府,除了玉珠真的成为谢宴周的夫人,不然去哪里都容不下她们。
晚间玉珠躺在床上,看着帐外自窗前倾泻而下的月光,迟迟无法入睡。谢琰早已去了西北,按照脚程,应该过十天半月就能到达。
今日之事也让她明白,无论发生什么,婚事都不会改变。若是她说多了,反倒让事情多起波折,她早就认了,从她去求谢宴周时她就认了。
往后她就是谢家妇,他是三皇子,此后锦书休寄,遥祝他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