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受不住了,好人家,你别这样。”
里头娇媚做作的声音传来,让玉珠有些呆滞。
接着又是哑着嗓子男声道。
“小贱人,你不是最喜欢刺激吗?不然干嘛拉我来赵氏房间。”
“妾……妾,郎君……太……”
女子声音断断续续,有些听不清楚。
玉珠心中压抑着怒火,她的好夫婿,前几日犯了事被关进大牢,自己跑回国公府为他求情,昏迷了一天才醒过来,又将养了两日才回。
结果这大白天不知又拉着哪个女子,竟然来她房中做那事。
她气得面色涨红,一把将门推开,屋内的空气中有着男女交合特殊的气味。
女子娇喘吁吁,男子也不遑多让,面上身上满是汗水,呼吸又粗又重。见她进来,连忙起身,惹得女子一声娇呼。
玉珠看到他们这番模样,正想将他们打骂一顿,心口却骤然钻心刺骨的疼,连带着身上也没了力气。
她转身便走,想让仆妇去找郎中,心悸之症就是这些年经常忧虑和生气导致的,平日大夫让她放宽心,日日吃着药。
眼看着这几年好了些,今日却因为看到这一幕再次犯病。
走到院中廊上时,一股外力将她推入了旁边的池中。
夏日的池水并不凉,可她不会凫水。
周鹤安出门后看着池内不断挣扎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身边的小妾却拉着他道。
“夫君,我已然怀有身孕,刚刚所为,也是无奈之举。夫人已然发现我们在她房里做那些事,到时孩子肯定保不住。”
“夫君,你救救我和我们的孩儿吧!”
小妾身肢柔软娇弱,虚虚倚在他怀中。周鹤安最终没有动,他静静的等自己的夫人沉入水中,眸中空荡,抬眸看向院子之外,眼看乌云密布、大雨将至。
玉珠只感觉口鼻中源源不断的被灌进水,她努力挣扎,想喊人来救她,却始终没人过来。身子不断下沉,眼前渐渐模糊,直到被黑暗笼罩。
失去意识前,她想着,下辈子,不要这样活了。
她这一生,少时受父母宠爱,也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十岁时双亲去世,她逃难千里去寻姨母,虽寄人篱下,但也能安安稳稳度日。
后来她成了亲,自知自己身世差,也不敢成为姨母的拖累,所以小心翼翼的过活。原以为成亲将是好的开端,却发现,自己始终是一个不被爱的人。
等玉珠从黑暗中醒来,仿佛还停留在刚刚被水呛住的绝望之中,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颇有些贪婪的吸着入口的新鲜空气。
还来不及反应,身体便被人搂住,刚想说男女授受不亲,毕竟抱着她的人看起来孔武有力,像拎小鸡崽一样就将她拎起来搂住了。
直到听到对方略带焦急的声音,她才放下心来,是王嬷嬷的声音。
“娇娇,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娇娇不怕,嬷嬷在这里,娇娇不怕。”
听着熟悉的声音,玉珠想到自己没死,心也随着嬷嬷的声音安定下来。浓烈的困意袭来,不一会儿便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便又是熟悉的声音来喊她起床,玉珠才睁开眼,她看着头顶稀稀拉拉这缺一点瓦片那缺一点瓦片的屋顶,伴随着刺眼的光线漏了下来,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自己是被人救了后丢出了府,她作为当家主母还是知道的,周宅就没有这样破落的地方。
可是按理来说她好歹是定国公府嫁过来的,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将她丢去这种破烂地方吧!
就算丢了,姨母和表哥他们不早就来找她了?
带着满肚子疑问,身旁又响起嬷嬷熟悉的声音。她随着声音向一旁看去,有着高大的背影女子正在忙碌着什么,她口中絮絮叨叨的说着。
“娇娇,嬷嬷将今日的朝食热一下,等会吃完我们就上路。这一路上有点辛苦,你且忍忍,等我们到京城就好了。”
听到嬷嬷的声音,玉珠的疑惑越来越大,难道自己落水以后,昏迷了几个月,还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远离了京城。
那姓周的竟然这么坏,见她不死怕她报复,竟然将自己偷偷带出了京城那富贵窝。
想到这里,她心中愤愤不平。本来就是相敬如宾的夫妻,竟然胆大妄为敢害她。
撑起身子刚想骂两句,才发现自己似乎小了一圈,身上尽是破旧不堪的衣裳,异常的脏,隐隐约约还有点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她吓得想将身上的衣裳脱掉,她哪里穿过这种衣裳,除了在逃难时穿过。
“逃难!”
想到这里,玉珠心中一惊,她低头看看自己变小的手和身体,终于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了。如果旁边的身影确实是王嬷嬷,而自己又回到逃难时期,那自己现在就是十岁左右,正在去往京城的逃难路上。
为了证实,她轻声喊了一句。“嬷嬷。”
被唤作嬷嬷的女子连忙回过头,关切的问道。“娇娇,是不是饿了,马上就好了,你等我片刻。”
说完似觉得还不放心,又道“娇娇冷不冷啊?冷就靠近一些就着柴火取取暖。”
玉珠只一眼,便确定了这是年轻时的嬷嬷。
她的嬷嬷是爹娘在她出生前为她找的,王嬷嬷是屠户家出身,面容白净,长的却是比一般女子高壮有力,又是屠户家独女,及笄后王屠户便开始着急忙慌的为女儿找女婿。
不是王屠户挑剔,而是女子本身找一个合适的夫家就难,他们家更是难上加难。又要入赘他王家,女儿还比别的女子高壮,即使愿意的,可能也只是图他家的钱财。
挑了几年也没合适的,眼看王嬷嬷已经二十有三,便狠下心来找了个不那么称心,想着只要进家门了,让女儿多生几个孩子就好。
姓朱的年轻人入赘自家,起初几年看起来老实本分,王屠户一家也渐渐放下戒心,只盼着他能对自家女儿好,他们二人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王屠户夫妇对自家女婿更是掏心掏肺,可是那人突然便露出了真面目,某天夜晚给屠户一家下了药,卷了细软便跑了。
本来跑了也不算什么,王屠户有一身本事,即使没了钱财也还有房子以及妻女在身边,还是能立起来。
只是可能药量不够,王屠户中途悠悠转醒,那女婿看岳父醒来更是害怕,随手拿起一旁的杀猪刀,便朝王屠户砍了下去。
随后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的妻子和岳母也砍了几刀。
好在砍王嬷嬷时,他砍歪了,嬷嬷当即疼死过去。等第二日醒来,便爬出来找人帮忙。
可惜还是迟了,王屠户和妻子早已经咽气了,王嬷嬷伤心欲绝,又因自己治伤和安葬双亲欠了外债。
好在人高马大,还有一把子力气,便卖身做了婆子。
赵玉珠的母亲便是相中了她,那时她已经在赵宅干了几年。
玉珠母亲见她虽然长得粗糙些,干活也是孔武有力,有别于别的婆子,但做事格外细致又大胆。刚好适合保护自己孩子,便做主等玉珠生下来就做了她的贴身嬷嬷。
虽是嬷嬷,但从小陪着玉珠长大,又没有旁的亲人,对玉珠更像自己孩子一般。
想到这里,玉珠才回过神来。确定下来,便又开始检查自己身上,发现并没有伤口也没有什么不舒服,这才放下心来。
她记得这次逃难整整走了三个多月才到达京城。
这是庆和二十五年,对于庆王朝来说,这一年是大灾之年,是千千万万百姓流离失所的一年。
庆和帝后面更是颁布了罪己诏,在群臣面前痛哭失声,直言百姓受得苦楚让朕夜不能寐,是朕的过错。同时,他也成为庆王朝第一个颁布罪己诏的帝王。
这些玉珠都是不关注的,她只知道这一年,她被迫失去双亲,又远离故土。
赵家祖辈都在昌州,昌州地处江南,本来就是水乡之地,今年却遭逢大旱。好在水乡之地的百姓算是富足,家家户户基本都有些余粮,日子勉强也能过去,熬一熬等来年也是奔头。
赵家是昌州不大不小的商户,主业是开栈和丝绸铺子。她家几代人的经营和积累,才有了如今的小小规模,也算昌州内一个衣食无忧本地富户。
今年七八月开始,便断断续续多了很多逃难的灾民,赵家因着这些个流动的人多,栈还着实赚了一笔。
赵父那段时间也极为开心,玉珠记得,当时爹爹还送了她几件名贵的头面,说是要给她做嫁妆。
可渐渐的,灾民便越来越多,知道灾民是逃往南方,所以昌州这边官府也没有关闭城门。只是增派了官兵,以及让百姓们平日里多注意一些,记得关门落闩,家中要留有壮丁等。
玉珠自是不清楚外面这些事,她是家中独女,赵父和赵母感情又好,唯一的女儿也是宠得紧,哪里会让她知道这些污糟之事。只是管束了她,不让她再出门去街上闲逛。
玉珠也是听话的孩子,她最喜欢的便是在家中跟母亲一起玩翻花绳以及听赵父讲一些志怪故事。
可惜,这样的日子在她十岁这个隆冬之夜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