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那时就像老师和家长，谈的话全是有关也竺的，没闲聊过。
今日这样的闲聊颇有撕开隔阂，触及真心的意味。
泓清仙尊很少和他人交心，和旁人简单聊聊，有一层薄薄的感情便可。若是让旁人知道泓清仙尊的真实想法，怕是会骂他不务正业，说他目光短浅。
那就麻烦了。
毕竟身份压着他呢，他无法不在乎骂名。
修仙界真是够可笑的，没有鸿鹄之志就是目光短浅，没有仙风道骨就是奴颜媚骨，德不配位，把人贬得一文不值。
这怎能不算另一层面上的迂腐呢？
钟离一缕头发垂在肩上，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帷幔，将钟离肩上的这缕头发吹落，飘荡在身前。
“泓清，你的道心是为救护他人，这有何不可？”钟离问道，“你想过飞升吗？”
泓清仙尊摇摇头，毫不犹豫道：“从未。需要我的人都在此间，我离开这里，便没了继续修炼的意义。”
“话已至此，你还不觉得自己的道心极好在何处吗？”钟离悠然自得道。
泓清仙尊道：“不，仙尊，我拥有如此资质却只想安闲度日，这叫暴殄天物。”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并不相同。”
“有何不同？”
“这……这我也说不出来啊。”泓清仙尊的扇子敲在手心上，急赤白脸的。
钟离将垂落在胸前的头发向后拨，碰到了挂在耳边垂坠的耳饰，叮当作响。
这声音比急水激石的声音还要清透，让泓清仙尊眸中亮光一闪。
钟离道：“救人不是你的义务，但你偏偏选了这么一条路，努力修炼，为的还不是自己。你的道心，哪比其他修士差？”
“可我不想飞升。”泓清仙尊垂着头，说道。
钟离知晓，要想改变他们对飞升的追求，并非一朝一夕便可以完成。
哪怕与天道做了几百年的交易，也没能完全消除人们对于飞升的执念。
“飞升不是修炼的唯一目的，就像你，也如掌门。”钟离点了点桌子，继续道，“飞升需要斩断世间种种凡尘，你重情，放不下身边有人受伤，若要飞升，比旁人要难上千倍百倍。再者，你未曾想过飞升，享受当下便好。活这一遭，总不能非逼着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吧？”
“仙尊……”泓清仙尊鼻子一酸，嘴角下垂，眼角瞬间就红了。
钟离和颜悦色道：“这里环境不错，很是惬意。”
“仙尊你真好。”泓清仙尊伸手握住钟离的小臂，撅嘴嘟囔着。
钟离莞尔一笑：“谬赞。不过，医修你还是要做的。”
“我肯定不会忘记本职工作。”泓清仙尊晃了晃手指，说道，“仙尊你要相信一个医修的自我修养。”
钟离了然点点头，道：“那帮我配一份药吧，药方给你。配十年的，每日一份，要一年比一年剂量更重。”
泓清仙尊问道：“做什么用？”
“我想让也竺十年内提升到大乘期巅峰。”钟离也没打算瞒着，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给泓清仙尊听。
钟离翻手变出一张纸，递给泓清仙尊。
泓清仙尊接过，是份药方。
这药方上全是些提升修为的仙草，本就难以寻找。
大部分修士都知道这药方，只不过从未有人寻齐过。
不过正巧，掌门这段日子前前后后给他送了不少药草过来，说是秘境备的厚礼。
从没想过有一天有人能把闯秘境千辛万苦获得的秘宝说成“厚礼”。
这药方上有的，在掌门送的药草里全都能找到。
掌门送的药草很多，就算把这十年的量全备齐都绰绰有余。
他看了一遍，还是眉头紧锁，道：“仅凭这些，无法达到预期。”
泓清仙尊不只是医修，还是也竺的半个师父。
这份药方拿在手里，对也竺不会有急功近利的危害，反而能让她扎扎实实稳步提升修为。
不愧是上古的药方，果真奇妙。
看来上古飞升那么多仙人不无道理。
然而这些远不足以让也竺在十年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大乘期巅峰，几近飞升。
果然瞒不过医生。
钟离浅笑一下，道：“所以还有一味稀品。”
“什么？”
钟离朝泓清仙尊摆摆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泓清仙尊照做，把脑袋伸过去，听钟离低声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
听完，泓清仙尊张眉努目：“怎么可能？”
钟离敛了敛衣袖，道：“可能。”
泓清仙尊灵光乍现，想到一种可能性。
“……所以？”
泓清仙尊的手指指向钟离，一脸不可思议，满脸写的都是——“不会吧？”
钟离抿唇笑笑，道：“正是。”
“真的！？”
“真的。”
泓清仙尊捂住头，眼珠子都快从那双桃花眼中瞪出来了。
他眼睛本来就大，这么一瞪，还有些惊悚。
钟离默不作声，含笑盯着尚在震惊之中的泓清仙尊。
过了半晌，泓清仙尊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斟酌道：“此方法只在上古医书中见过，我从未见过有人真正将其入药。”
“那你就是这个时代第一人。”
“仙尊，别的不提，你身体……”话说一半，泓清仙尊说不下去了。
钟离道：“我身体很好。”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这是……”
泓清仙尊紧蹙的眉毛仿佛要打结，沉吟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
谁拿自己的生命去为他人做嫁衣？
钟离也不再解释什么，说道：“还需你找炼器的掌事做些保鲜的法器，这十年，我不会每日都在无极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