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槐序更迭,杨柳漫卷春风,故人远下南州。

    陆晋庭一行人终是踏上了归程。

    与此同时,秦相派遣至南州的密探,亦快马如飞,风尘仆仆返回京城。

    两路人马,在城门外不期而遇,彼此匆匆一瞥,又各奔东西。

    武士达精心布下的眼线,紧随秦府之人,直至进入秦府后,方才悄然撤离。

    城门口,吴楚洵目送陆晋庭远去,心中满是惆怅。

    周遭行人步履匆匆,各自编织着人生的经纬。

    他望着这繁华盛世,满目山河,烟火人间,心中不禁泛起一抹神思——

    此景此情,与昔日现代生活,有何不同?

    在这绚烂春光里,吴楚洵恍然觉悟。

    身边的人皆生动鲜活,世间如此美好,或许,在此长居,也并非难以接受的事。

    回到江家别院。

    武士达派出去的眼线也相继归来。

    领头之人是位浓眉大眼、相貌平平的汉子,混在人群中也不打眼。

    此人叫朱六,自追随吴楚洵后,嫌本名太过平庸,恳请主人赐名,只求霸气侧漏。

    别看他貌不惊人,却身手不凡,心思敏锐,很有些三教九流的手段。

    吴楚洵便给他取了一个相当霸气的名字——

    天狼!

    天狼自得此名后,喜不自胜,自此,便只许人以“天狼”相称。

    他抱拳行礼,向吴楚洵细细禀报了秦相的密探在南州的探查结果。

    “他们一行人在南州四处探听,近半月来未曾停歇,甚至连金家小姐那里也未曾放过……”

    有了吴楚洵与沈家的提前周密安排。

    当秦相之人抵达南州探查时,所得消息皆是——

    沈玉并非沈家那位真正的南州明玉。

    只因相貌酷似,沈家为安抚沈夫人之心,才谎称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公子。

    而金家小姐,正是识破了这场冒名顶替的戏码,才毅然退婚。

    ……

    “奴才多方探听,得知沈公子原是吴府大公子早年游历途中救下的,于吴家悉心照料数载。”

    “吴大公子去南州时,沈家见他忘却前尘,又生得与自家少爷酷似,便顺势认作亲子。”

    秦相心乱如麻,思绪万千,下人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

    他心中只有殿试那日,惊鸿一瞥的沈玉,那张与亡妻神韵颇似的面容,以及发间那枚与记忆中无二的玉簪。

    再联想到沈玉的年纪,秦相心中几乎已经可以肯定。

    那沈玉,定然便是他与青梅竹马爱妻所育的独子,秦朝歌。

    他老泪纵横,激动难抑,恨不得即刻前去相认。

    转而又想起下人所言,歌儿失去记忆,被吴楚洵收留于吴府多年。

    念及歌儿那举世无双的容颜,再联想到吴楚洵昔日在京中的风流浪荡之名。

    秦宣的脸庞瞬间阴晴不定,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歌儿,岂不是被那吴楚洵……

    哼!

    若查明属实,他定要那吴姓小儿好看!

    为了寻子,秦宣甘愿抛却倭国的荣华富贵,毅然返回中原。

    如今,任何人与事,皆无法阻挡他认回亲子的决心!

    春风和煦,杨柳依依。

    耿将军府内外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一派喜气洋洋。

    随着鼓乐齐鸣,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向着将军府进发。

    吴楚洵与阮书逸等一众傧相,身着一袭湛蓝锦绣长袍,精神焕发,簇拥在新郎杨庆奎身旁。

    杨庆奎一身大红喜袍骑在枣红大马上,意气风发。

    前些日子,经过耿家兄弟一番“特训”后,他身形虽仍显圆润,却已减去不少赘肉,更添几分清朗之气。

    当然,胖还是胖。

    在吴楚洵眼中,不过是大号甜甜圈瘦身成了中号罢了。

    及至将军府。

    众多耿家兵挡在门前,周围皆是围观热闹的百姓。

    耿家几位兄弟原欲设下难关,考验新郎官。

    结果见到杨庆奎身旁,请来的哼哈二将,不对,是一文一武,皆面面相觑,无了个大语。

    果然,那二人游刃有余,轻而易举便替杨胖子化解了所有难题。

    耿家兄弟气势汹汹地冲着吴楚洵吼道:“你究竟是哪一路的神仙,站哪边的队?”

    这话问得倒挺有意思。

    吴楚洵可是耿将军府的常,连耿家的小辣椒三娘都亲昵地唤他“玉章哥”。

    按理,应该是属于娘家人。

    可偏生他又与今日的新郎官杨庆奎交情匪浅,是铁打的哥们儿。

    吴楚洵只能摸摸鼻子,嘿笑:“两家马上成一家,都是亲人!”

    正说着,耿三娘一身火红嫁衣,红盖头轻遮俏颜,在喜婆的细心搀扶下,款步而出。

    四周人群见状,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新郎官,快掀了盖头,给咱瞧瞧新娘子的花容月貌,让大家乐呵乐呵!”

    这话一出,耿家兄弟还没来得及搭腔,新郎官杨庆奎已是坐不住了。

    他瞪圆了眼睛,朝那起哄的方向朗声道:“要看美人儿,自个儿回家瞅你媳妇去!”

    此话一出,众人哄笑。

    耿家人的面色倒是缓和了几分。

    而吴楚洵的目光自耿同光现身起,便未曾移开过。

    他心中诧异不已。

    今日耿府大喜,耿同光面上虽也挂着笑,但那笑容之下,却无几分喜气。

    这是何缘故?

    吴楚洵略略担心地望着耿同光。

    待得新娘稳稳坐上花轿,吴楚洵匆匆向周明等人吩咐几句,让他们先随杨庆奎回杨府,帮忙挡酒待。

    自己则留在了耿府,打算探个究竟。

    耿同光瞥了他一眼,未作停留,径直步入书房,

    吴楚洵朝耿家兄弟笑了笑,没有理会几人面上的疑惑,赶紧跟了进去。

    耿同光临窗而立,背影显得异常孤寂。

    吴楚洵从他身后望去,只觉一股浓重的落寞气息扑面而来,这绝非耿同光平日的作风。

    即便是自己当初拒绝了他的一腔深情,耿同光也只是淡然处之,未曾有过如此深沉的哀伤。

    耿同光自然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但他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波澜。

    府中喜事当前,他作为父亲,必须保持镇定,将三娘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担当。

    然而,那份积压在心底的怒意,却如同暗流涌动,难以平息。

    吴楚洵缓缓靠近,轻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看起来很糟。”

    耿同光转头,迎着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眸,心中难掩的忧愁便如此轻易的脱口而出。

    “陛下已下旨,罢免了老俞的蓟辽总督之职,如今正被押解回京,只待秋后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