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
“天哪,那竟是越王一家老小几十口人!”
朝臣们议论纷纷。
人间富贵命的越王,此时身上再无半分往昔的恬淡闲适,面庞上布满了怅惘与愤怒。
轩辕凌瞥见被押上来的越王时,脸色骤变。
沉稳冷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吴楚洵紧随其后,自是能感受到轩辕凌身体的微微颤抖。
一刹那,他对这位帝王产生了莫名的同情。
多年的励精图治,就因为一句“正统”被所有人否绝。
吴楚洵完全能理解轩辕凌的愤懑与不甘。
在这一刻,吴楚洵甚至想,就这样吧。
若是这人要起兵攻进去,他就舍命奉陪。
左右大不了一死。
说不定一醒来,就直接回现代了。
然而,轩辕凌不愧是铁血帝王,很快便控制住了情绪。
他声音冰冷,质询轩辕裕。
“这便是皇太孙的手段?竟拿亲人作为要挟?越王,他难道不是你的长辈吗?”
轩辕裕神情复杂,低头问身边文士:“太傅,有必要如此吗?”
这位文士,正是昔日太子的太傅秦宣,秦大人。
秦大人回应道:“殿下,轩辕凌此人心机深沉,手段果决,对情感冷漠,唯有用越王,方能迫使他屈服。”
“更何况,”
秦宣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我们需要速战速决。轩辕凌统治大启多年,若给他时间,他可能会调动更多兵马。”
轩辕裕眼神一沉,随后收回目光,陷入沉默。
城楼之上,越王与他的儿子们被吊在城墙边缘。
秦宣贴近越王的耳畔,轻声说道:“越王应该不会忘记,曾答应过我什么吧?”
越王双眼充血,他扭头看向同样被吊着的儿子们。
他们口中被塞着布条,脸上写满惊恐,显然已被吓得魂飞魄散。
轩辕亮的衣摆下,甚至流淌着不明的液体。
秦宣发出一声冷笑,转向轩辕凌。
“凌王,只要你立刻答应退位,我便会释放你的父亲。你意下如何?”
城楼内,一些朝臣已看不下去,出声质疑。
“秦大人,原本不是说好是劝陛下退位吗?怎么变成了威胁?”
吴相似乎也未料到秦宣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
他靠近轩辕裕,道:“殿下,朝中大臣都在看你如何行事。手段太过激烈,对你未来登基并无益处。”
皇太孙身旁的张秀义也适时地劝说。
“秦大人在海外流浪多年,如今的性格与过去大不相同。殿下,你应有自己的主张。”
轩辕裕与城楼下的轩辕凌视线相交,各自在心中权衡着利弊。
吴楚洵在轩辕凌耳边低语。
“情况有些不对劲。京营留下的十万亲卫和宫中的宫人应该都是效忠你的,京城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这么容易被占领?还有皇后和国舅,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通知我们。”
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吴楚洵,轩辕凌自己也感到困惑。
京营至少还有那十万精锐是忠于他的。
即便有人认同正统,也应该还有忠于他的人提前来通报才对。
可无论是銮仪卫还是宫中的太监,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成功突围通报消息。
轩辕凌望着城楼外,长叹一声。
他自嘲地笑道:“看到那些炮口了吗?都是我亲自下令研制的新型重炮,每一门大炮的威力都足以将我们全部扫平。”
他转身,身后是肃然起敬的将士们,如同巍峨的高山,为他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轩辕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至少我还有你们,还有这些忠诚的护卫,足够了。这个皇位,我也坐得够久了,他们想坐,就让他们坐去吧。”
轩辕凌心中曾经怀揣的宏伟抱负,此刻被所谓的正统和权力斗争所碾碎。
这位杀伐果断的帝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无奈。
他抬头,目光最终与城楼上被吊着的越王相遇。
算了,尽管世事无常,但至少还有一个人,真心地爱护过他。
轩辕凌扫视着城楼上的群臣,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他对城楼上的轩辕裕道:“放了越王,我同意退位。”
冷风呼啸而过,卷起城门外树上的一片枯叶。
那片枯叶在空中翻飞,最终缓缓飘落,坠入大地,宛如一只褐色的蝴蝶,结束了它短暂的飞舞。
群臣终于等到了皇帝的承诺,大启一场不见血的权力交替在他们眼前完成。
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够露出笑容。
他们的脸上或惭愧,或愤怒,或平静……
秦宣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他朝士兵们挥挥手,将越王一家从城墙外拉了回去。
秦宣亲自走到越王身边,为他解开捆绑。
越王的脸色苍白,嘴唇唇角颤抖着。
秦宣拍了拍他的肩膀,浑浊的双眼迸射出两道精光。
“越王,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士兵们将越王从城楼上带了下去。
越王不舍得看了看子孙们,步履沉重。
“嘭,吱呀……”
随着沉重的声响,城门缓缓打开。
越王脸色惨白,被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护送了出来。
轩辕凌见状,急忙下马,疾步走向越王。
那些年深藏在心底,未曾喊出口的称呼,此刻终于能够再次呼喊出来。
“父亲!”
轩辕凌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这笑容让越王仿佛又看到了年幼时的轩辕凌。
他眼中不禁涌起热泪,老泪纵横。
然而,就在这时,城楼上传来秦宣冷酷的声音。
“恭喜越王,父子团聚啊!”
这句话一出,越王的身体开始更加剧烈地颤抖。
轩辕凌察觉到越王的不对劲,紧张地问:“怎么了?”
越王眼中满含悲怆。
轩辕凌还未来得及细细体会他眼中的情绪,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
他不可思议地低头,一把匕首已经插入了自己的身体。
鲜血飙射。
越王的声音在轩辕凌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孩子,别怪我……他们用你兄弟们的命来威胁我……我不敢不从……爹,爹来陪你……”
越王悲愤地拔出匕首,又狠狠地划向了自己的脖子,随后身体无力地倒了下去。
轩辕凌眼神茫然。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来得及吐出一口鲜血。
“元康!”
吴楚洵的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发狂地奔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轩辕凌倒下的身体。
“元康!”
“啊……陛下!”
城楼上下,此刻已经乱作一团。
各种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但吴楚洵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他用力按住轩辕凌的伤口,但鲜血仍然从指间涌出,将轩辕凌的衣袍染成了一片鲜红。
那团鲜血如同一朵带刺的红玫瑰,从此深深地烙印在了吴楚洵的心底,再也无法抹去。
轩辕凌无力地靠在吴楚洵的怀中,目光空洞地望着死去的越王,喃喃自语道:“我……我以为终是有人爱我的……”
眼泪从轩辕凌的眼角溢了出来,他紧紧拽住吴楚洵的手。
“玉章,我……我送你的那幅画,你要收好。”
吴楚洵胡乱的回应道:“我会收好,你别说话了,等你好了,每年都要再送我一幅。”
轩辕凌摇摇头,声音微弱。
“玉章,我这一生都未曾被人真正爱过,唯有遇见你……可惜……你可曾……算了,玉章,来生,我等你……”
拽住吴楚洵的手慢慢地松开。
吴楚洵心脏骤然一痛,眼中满是狂乱和绝望。
他朝着吴相大声呼喊:“太医!快叫太医!”
大启八年,旧历腊月二十。
距离新年仅剩短短十日之际。
大启朝在位八年的皇帝轩辕凌,因伤重不治,崩于启阳宫。
时年二十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