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秋晏宫,宫女先伺候了闻茵沐浴更衣,将入寝时,闻茵见两个宫女守在寝殿中,便对她们说:“我睡觉时不需要人伺候,两位姐姐各自回去歇着吧。”

    两位宫女相视一眼:“县主,偌大一个寝殿,您夜里不害怕吗?”

    闻茵微微一笑,唤道:“吉乌,出来。”

    一条一人高、通体雪白的大狗骤然现身。吉乌乖乖坐在闻茵身边,毛茸茸的尾巴来回摆动,吐出舌头,一副讨好的憨模样。

    两宫女哪里见过这个,尖叫着夺命般跑出了寝殿。

    闻茵看了看身边的傻大狗:“真是奇怪了,吉乌明明如此可爱,为何她们见了你就跑?”

    “你在说笑吗?”黑暗之中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明日一早,楚阳县主会妖法的消息便会在宫里传遍了。”

    闻茵转过身,见黑暗角落中立着一个人影,身姿挺拔,沉静稳重。她微微笑弯了眉眼:“我就知道,你见不到我不会出宫的。”

    陆景走出暗影,朝闻茵张开双臂,柔声道:“过来。”

    闻茵欣喜地朝他小跑过去,陆景顺势将她一把捞入怀中。

    一团温柔的阴影将她笼罩,思念化作静谧的厮磨。

    她在他身边时,他尚且时时刻刻都在思念她。如今分别了一日半,他早已孤寂如海,只有将她拥入怀中,才能聊以慰藉。

    良久,闻茵扬起脸看着他,如水双眸温柔缱绻。

    “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不是说了吗?皇宫之中重重奇门都是我家列祖列宗布下的,我若是不来,岂不是既愧对祖宗,又辜负了你?”

    “你方才真在东暖阁外候了两个时辰?”

    “可不是么。”

    “你生气了?”

    “却也没有。”陆景平静道,“左右我知道,若真有什么事,你还知道放狗。”

    闻茵“扑哧”一笑。又埋汰他说:“你候了两个时辰,皇上都不让你进去。大理寺卿管大人一来,皇上立刻召见了。由此可见,国师大人圣眷稀薄啊。”

    陆景并不反驳,他安然坐下,拉闻茵坐在他膝上,双手圈着她。“容珩把秋晏宫赐给你,又让你伴驾奉香,看来我得谋划带你私奔了。”

    闻茵细细琢磨他眸光之中的温柔缱绻:“你真不生气?”

    “生你的气?还是生容珩的气?”陆景抬手轻抚她鬓边碎发,“我像是那么不冷静的人?”

    闻茵心道,确实,行之不是那种就轻易被情绪拿捏的人。

    “那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闻茵笑道,“我已经想出能在宫里光明正大与你见面的理由了。”

    “什么理由?”陆景的浅笑中藏着宠溺。

    “皇上要我查濯月宫的沈昭仪。”

    “沈昭仪?哦,兵部侍郎的千金,她怎么了?”

    方才,容珩说闻茵一定刻意忽略了什么事。闻茵细细想来,确实有一件事被她有意无意地忽视了。

    “沈昭仪知道我要去濯月宫搜查禁香,便在紫藤花下等我,恐怕是有意为之。她想用紫藤花的香气,掩盖自己身上一种香药的气息。”闻茵道。

    “哦?你可是觉察出什么来了?”陆景虽是问着,可眸光沉静,似乎并不好奇,好像知道答案一般。

    “我当时从她身上似乎闻到了引神香的气味。”闻茵道,“还有她看着那只朱鹮鸟的目光,好像充满了依恋之情。我有些在意,便打听了一番。听说昭仪宫中那只朱鹮是雌鸟。每夜过了子时,有一只雄鸟会自宫外飞来,与那雌鸟相会。两只鸟儿交颈之时还会发出幽咽之声,就像……”

    闻茵说着说着,忽觉陆景目光有几分异样。如深潭一般的眸底,渐渐透出令人难以言说的光,微微的,冰凉的,但分明又是热切的。

    她不觉喉咙滑了滑,怯怯道:“你说,沈昭仪为何要用引神香?”

    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他沉沉笑了两声,哑着嗓子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难道非要我明说?”

    闻茵脸一红,用手去那腰上那箍得越来越紧的手,却拉不动。她扭了扭发酸的腰肢,双手抵住他压过来的胸膛:“我是问你,你如何看?”

    陆景馨香在怀,又与她低声说着这样的话题,此时情醉已忍不住采撷。只低低说道:“沈昭仪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只怕,她的情人为了见她已经生出双翼来了。那对苦命的鸟儿都引颈而交了,还不够明显的吗?”

    闻茵心中咯噔一下,正要继续求证,陆景却压了过来,低声道:“别说了。”

    “唔……”

    她紧紧拽住他的衣裳,指尖发白,几乎要抠进他的皮肉之中。

    耳边似乎传来鸟儿交颈时的低鸣。那般幽咽,好似哭泣悲鸣,又好像极致的幸福。

    满月之下,火红的鸟儿彼此交缠,彼此倾诉,发誓永不相离……

    她不由自主紧紧环住他,想更深的投入他。幸好她的情郎无所不能,他们不用化身为鸟,便能彼此相依。

    陆景将闻茵抱到榻上,俯身上来,她略急了,推拒道:“行之,这可是在宫里……”

    “唔?你更喜欢在栈?”他暗笑。

    闻茵脸上火烧一般红。送她回楚州的路上,他倒还能恪守君子之礼。从楚州回京城这一路,他却放浪了不少。背着人翻窗爬墙的事没少干,天天吓得她提心吊胆。

    她略一迟疑,他便已经抬手将帷幔放下了。

    淅淅索索一阵,帐中人方才想起某件事,含糊地吩咐道:“吉乌,去外面守着……”

    之后,便全然吞了声音。

    ***

    次日一早,当楚阳县主打着探望的名义再次造访濯月宫时,却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沈昭仪自昨日傍晚睡着之后,便再也没有醒来。

    濯月宫园子里豢养的那只朱鹮鸟也不见了。听一位宫女说,昨夜子时过后,那只雄鸟飞来,将雌鸟带走了。

    卧榻之上的沈昭仪仿佛睡着一般,但闻茵知道,她的魂魄已经不在这具肉身之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