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之时,陆景已经将停灵的一应事宜准备妥帖。

    灵堂就设在酒神祠堂上。洁白的帷幕之后,香案设祭,上面有三牲贡品。香炉蜡台前,摆放着一座火盆,里面还有剩下的金银锞子。

    闻茵怀里抱着小石头,呆呆跪坐在阎婆的灵柩旁。

    昨夜梦中月色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陆景忙忘眼前事,转头看见闻茵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凝眉柔声道:“你总是轻易就如此动情,久而久之必伤及神魂。生老病死乃人间常事,不悲不喜,才是红尘炼心的正途。”

    闻茵将空洞的眼神转向他,呆呆问:“不悲不喜,行之已经炼到了吗?”

    陆景一怔,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却不回答。

    闻茵忽的想起他从小到大曾经历的那些撕心裂肺的离别,慌道:“行之,我不是故意的,我……”

    “你若是挣脱不出来,就来帮我的忙。四体动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陆景打断道。

    闻茵想想也是,便起身帮着陆景张罗起来。

    天刚亮,镇子上的人陆续来了。他们原本抱着看热闹的心前来,只想确认阎婆是不是真如她自己预言的那般去了。一看见堂上摆着的灵柩,一个个神色难堪而又狐疑。

    “真的走了啊……”

    如此议论,听不出多少悲伤,倒像是自己小人之心落空之后的惋惜。

    不久,木知老人也来了。他穿着一袭麻衣,腰间还系着那只油光铮亮的酒葫芦。

    见堂前众人闹哄哄的,木知老人张罗道:“都别吵了。前些年,这镇子还没富起来时,你们这些人谁没有受过妍娘的恩惠?到底人心善变,忘恩负义是平常。今日她走了,都来好好送她一程吧。”

    众人听得他如此说,竟不知不觉安静下来。

    木知老人让陆景将后院存放的酒碗都抱来,今日是酒神节的正日子,要给大家分社酒。

    酒碗抱来了,却不见酒坛在何处。

    只见木知老人不知从何处抽出来一柄铁剑,众目睽睽之下,他来到神像背后那根柱子前,气运丹田,道一声“咄!”,剑身竟倏地没入那两人合抱的顶梁柱。

    再次拔出铁剑时,竟有金黄色荡漾着琥珀光的酒液,从那柱子里汩汩流出。

    木知老人一边拿碗接住酒,一边说道:“这酒都是当年你们祈愿时敬献给酒神的,如今都各自拿回去,分来喝吧。”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柱子里竟然藏着酒。这柱子严丝合缝,酒是怎么藏进去的呢?

    木知老人道:“你们祈愿时不是都搬了酒来吗?隔天密封的酒坛空了,是酒神取了酒。他可一滴没喝,都帮你们存着呢。”

    酒神祠里酒香四溢,闻着就令人馋。有胆子大的村人,先取过一碗,仰脖子干了。

    喝完,那村人两眼放光,手中酒碗不觉外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好酒、好酒……”那人的目光好像望见了很远的地方,“我想起来了,这确实是我当年献给酒神的酒。那年,我娘子即将临盆,胎位不正,稳婆说孩子生不下来。我抱了家中陈年女儿红来求酒神,酒神指引我去山中寻一味草药,用了那药之后,隔日孩子就平安降世了,娘子也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