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三策,皆是可能会动摇我大余统治根基的搏命之举。

    其一,恢复分封,权力下放。以此种方式来尽可能的规避上苍降下的天灾。

    此外,当权力下放,各级地方将是为他们自己的未来拼命,他们自是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改变领地内的一切。

    不管他们用何种措施,以什么样的方式对抗灾劫,只要他们能做到,于整个大余就是有益。

    我中央朝廷也无需承担那么庞大的钱粮供给,一切交由这些家中或是家族中有余粮之人。

    为了家族的未来,为了建设自己的封地,他们自然会拿出自己全部的底蕴。

    如此这般,便能避免因为过于激进引发的叛乱。

    其二,沿海地区开放全部港口,全线通商,从他国获取需要的资源。

    哪怕是去抢、去夺,我们也要拿到足够的资源。

    周边有数个岛国,粮食产量不大,但有鱼获,水果,还有些许其他资源。

    那就全部打下来,供应沿海地区。

    至于礼法,骂名,臣一人担之。

    大余境内,则是放开盐铁的生产权,激发民间全部的动力,尽可能的将产能扩大到极限。

    而想要参与这些的商人或是世家,需向我大余缴纳足够的银钱。还应划定利润分配,严格执行。

    让民间主动将钱粮交付中央。

    除此之外,将现有的耕田进行重新分配,尽可能多的将未被分封的土地其归到百姓手中。

    而这也将最大程度的激发所有人的动力,从而生产更多的粮食。

    同时,将工部最新研究出来的农具尽快在全国范围内推广,改良农具以应对天灾。

    其三,同西南肃王和谈,停止西南的战事,全力恢复民生,共抗外敌,平息邪教叛乱。

    此三策,每一样都会动摇我大余的统治根基,都可能让我们走向万劫不复,都可能根本无法实行。

    可以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若是能成,携天下万民之力,我大余未尝没有与天争命的机会!”

    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林云年,哪怕君言对一些东西了解的不是那么透彻,也知晓这三策有多么疯狂。

    在现有的格局之下几乎不可能实现,每一样都是动摇皇室统治根基的举动,可谓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若非说这些的是自己的老师,君言必然会让人将其砍了。

    但作为大余的君主,君言又岂会不知林云年所言尽皆是事实。

    大余已是油尽灯枯,倘若不去改变,必是死路一条。

    但……

    坐在椅子上,君言愣神了许久。

    思绪翻飞不定,许久心中都不曾有答案。

    屋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灭了两根御书房内的蜡烛,让屋中稍稍暗了些许。

    倏地,有笑声在屋中响起。

    “林师,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一切都走向了最糟糕的结果,你会陪着朕一起去面对吗?”

    “老臣别无保证,唯有这年老体衰的身体可以陪您走上这最后一程。”

    “好好好!!!”

    烛火之下,笑声愈发猖狂,显得肆意而又张扬。

    许久许久,君言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师,三日之内,朕会给你答案。”

    “老臣告退。”

    烛火愈发闪烁,忽明忽灭,显得扑朔迷离。

    ……

    “陛下,老臣最后问一次。

    您可否想清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您还年轻,也还有机会去搏个被后人称颂的机会。

    但若是同老臣一起踏上这条路,后人的记载之中,您只会是大余最后一代昏君,遭人唾骂。

    现在,一切还没开始,您还有后悔的机会……”

    “林师,你有做佞臣的勇气,朕又岂会没有做昏君的决心?

    无需再言,就按你想的去做吧,朕会全力支持你!

    是非功过就全部留给后人去评价吧……”

    ……

    承平六年,七月。

    新政实行,朝野轰动。

    一时之间,朝堂激化,分裂成数派。

    支持,反对,中立者数不胜数。

    然当今天子顶住了全部的压力,分封诸多臣子,各派皆有,皆为家族庞大的领头势力。

    仅一月的时间,各大派系领头人带头投诚,接受分封,诸派皆散。

    当足够的利益摆在眼前,旧有的秩序被自发的以最快的方式摧毁。

    虽仍有大量朝臣对此表示愤慨,直言此行必将导致山河破碎,天下祸乱,国不复国。

    更有谏官当庭撞柱而死,血洒金殿,以死明志。

    想要以自己的性命规劝君王取消新政,明辨忠奸。

    更有各地官员联名上书,要求拿下奸相,还朝堂一个朗朗乾坤。

    一时之间,大余上下,流言四起。

    举朝上下,多有传言,说是新君年幼,受奸相操控,被架空了权力,而现在的天灾便是上天对奸相此举的惩罚。

    端坐于龙椅之上,看着这一切,君言虽有不忍,却仍顶着巨大的压力,将新政推行了下去。

    非是他不想说清这一切,但很多时候,人们永远都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他们只看到了朝堂上的混乱,看到了谏官死于金銮殿之中,看到了弱者似是在被欺凌,看到了既得利益者的惺惺作态。

    他们看不到更深层次的东西,看不到天下的变局,看不到这摇摇欲坠的局势。

    而这些,君言不能说,更不能昭告天下,甚至都不能和朝臣明言,只能顶着这数不尽的骂名。

    且不说人们是否相信。

    不信,不过些许骂名。

    信了,才是真正的灾难。

    一个王朝若是失了上天的眷顾,甚至被上天所厌弃,在这样的时代,他有什么资格继续存续下去。

    天子被上天厌恶,他又凭何自称天子?

    是以,君言只能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去想那些谩骂,不去想世人对自己的诋毁。

    哪怕他很清楚,即使是朝堂之上这些诚惶诚恐接受分封的臣子。

    这些只知利益的废物,在一面恭敬的接受他的册封的同时,另一面则是在心中尽情的嘲笑着他的愚蠢与无知。

    笑他将大余几百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显得滑稽而又可笑,好似他君言只是个小丑一般,是那祸害天下的暴君,是大余历代君王之中最为废物的存在。

    但,君言什么都不能说,林云年也什么都不能说。

    他们只能默默努力,进行着这场赌上整个国家未来的殊死一搏,去同天争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