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故土难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百姓不愿走,愿走的那些则是都跟着幽州的叛贼走了。

    幽州一战之后,这些人也都死完了。

    事实上,臣偶尔也会想,即便这些人没有逃往幽州,现在的大余怕是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安置这些难民。

    时至今日,交州已经快化作了绝地。

    不谈交州,只谈朝堂。

    臣尽了最大的努力,以各种手段让朝臣将贪赃枉法得来的钱财冲抵国库,虽不能全部拿出,却也让他们掏出了半数有余。

    做的太过过分的,这三年来则全部被抄家,家中钱财化作维续我大余发展的柴薪。

    但这还远远不够,人祸可以改变,天灾却难以违逆。

    哪怕不考虑一切后果,拿出朝堂之上所有朝臣全部的家产,也最多能维持一两年。

    根本无力挽救大余倾颓的局势。”

    一旁,随着林云年的陈述,君言愈发觉得前路无光,等待他的是那无止境的黑暗与绝望。

    但看着自己的老师还在继续坚持,还在继续说,看着御书房内明亮的烛火。

    看着烛火下老人愈发激动的神情。

    灯影交错,恍惚之间,君言突然觉得应该还没到彻底放弃的时候。

    “老师何以教朕?”

    “人定胜天。”

    “何解?”

    “两年的时间里,臣记住了每一个发生灾难的地方,用两年的时间将其汇总。

    其中以交州为最,东南次之,其余地区大多差距不大,但却有那么几处显得极为奇怪。

    其一是为北境,据探子和卧底传回的消息,两年间,整个北境都不曾发生同东南亦或是中部那般难以抵抗的天灾。

    而我朝境内,四方大地尽皆灾难不断,相邻的北境却无多少天灾,这显然并不合理。

    臣大胆的假设,现如今的上苍所不满的是我们大余,而北境因其自立国号,彻底同我朝脱离了关系,所以它不在灾劫的针对范围。

    其二则是西南,西南肃王仍举着我大余的旗号,相对应的,其境内的灾劫较之北境多上太多。

    但倘若同我朝其他地区相比,西南却又显得安定了不少。

    相较于东部,南部那般的难以抵抗,西南的灾劫显得就弱上不少。

    陛下觉得这是何道理?”

    虽然对于林云年的论断很是不满,但君言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故而也只是颇显不快的拍了拍桌子。

    见此,林云年也不劝说,继续说起了自己的观察结果。

    “最后一个特殊的地方,陛下您怕是不愿意多听,但还请您务必听下去,相较于前两者,澜江一带则显得更加特殊,具备了效仿的可能。”

    话音刚落,君言便腾的站起了身,脸上带上了些许怒容。

    “澜江?那个恶鬼待的地方?”

    “没错。陛下应是知晓,今年大余全境,唯有澜江沿岸征到了些许赋税。”

    “那又如何,征来的赋税,还不够安抚那雍州遭水患的数百万流民!倘若不是拿那魔头没办法,朕必将其碎尸万段,脑袋挂在云京的城墙之上!

    这些该死的陆地神仙,一个个的丝毫不把世间的一切放在眼中,全都该死!”

    对于愤怒的君言,林云年并未阻止,反倒是坐在一旁等他发泄完。

    事实上,莫要说是君言,便是养气如他,对于雍州发生的一切,也曾气急败坏。

    连续数夜无法入眠。

    但到了他这般程度,自是理解成王败寇的道理。

    所有人都是站在各自立场,为各自而战。

    是非成败皆是拼搏后的成果。

    冷静下来,回想曾经发生的一切,林云年也会觉得,这一切未尝不是某种必然。

    倘若当初登临皇位的不是君言,而是他的兄长君铭,或许那个剑破京城,水淹雍州的大魔该是镇压大余国运的王爷才是。

    大余也将迎来真正的长治久安。

    但假设永远都只是假设,现实才是更需要去面对的事情。

    兜兜转转已经走到了今日,后悔毫无意义。

    权力之争,更是断无退步的可能。

    冷静下来,去观察,去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一切才是智者最应该做的事情。

    只要利益一致,既可以利用自己人,同样也可以利用敌人。

    又或者说,在某些层面上,朋友和敌人永远只是一个相对的词。

    相较于这些,利益才是永恒的主题。

    待君言冷静下来之后,林云年才继续开口。

    “陛下,您应是知晓,天机楼一役过后,雍州百姓死伤多达近百万,流离失所的百姓更是高达三百余万。

    加之澜江过境,农田尽数被淹没,所过之处损失惨重。

    同您一样,臣无时无刻不想把那魔头碎尸万段,以告慰这些百姓的在天之灵。

    但有些事情,还需要您理性去看待。

    大魔之罪,人神共愤,罪无可赦。

    这点断无争议,但是澜江这两年来的风调雨顺也是事实。”

    “那又如何,或许只是巧合呢?”

    望着仍气冲冲的君言,林云年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直到君言自己坚持不住改口道。

    “难不成还能是那大魔发疯了,突然改邪归正,做起好事来了?”

    拿起关于澜江的奏折,林云年认真的同君言分析道。

    “陛下应是知晓,我等之所以拿那大魔没办法,甚至割让出了青州城换取和平,是因为那大魔是实质意义上的澜江江神。”

    “那又如何?就那等魔头,没把周围全部祸害完已是大幸,难道朕还要指望他能拯救朕的大余?

    真若如此,朕还不如把京城拱手相让来的更快,最少还能少死些百姓!”

    悠悠叹了口气,已经很是疲惫的林云年耐下性子同君言解释道。

    “陛下,如您所言,大魔能被限制在青州已是大幸。

    臣同您一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魔又有何目的,但有一点,臣可以肯定。

    君临这两年来并未引起什么祸事,反倒是澜江沿岸的地区,风调雨顺,灾劫极少,粮食丰收。

    大余四方大地灾劫丛生,澜江却是风调雨顺。

    如此情况显然不能仅用一句巧合去解释。

    臣不知道那杀人如麻的大魔为何会去做这一切,为何会突然在乎起了沿途的百姓。

    但臣知道,他成功了。

    他成功的让澜江一带在灾难不断的情况下变得相对安定。

    而这无疑证明了一点,上天仍留下了一线生机,并未将所有生机锁死!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这一切还有改变的机会。

    大魔可以做的事情,我等同样可以。

    老臣同人斗了一辈子,却从未同天斗过!

    君临可以做到的事,合我大余上下之力同样可以。

    我泱泱大余,能人辈出,又岂会弱于一个肆意妄为的魔头?

    只要还有机会,我们就要去拼,就要去尝试!

    既然大余即将走上毁灭,那所幸就拼尽全力去赌一把,以整个大余为赌注,把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投入进去,

    去赌到底能不能赢得这一线生机!能不能战胜所谓的天命!赢得属于我们的未来!

    陛下,您愿意同老臣一起去赌这一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