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相约着要去找蒋熙,徐琬便准备同他们一道离开。
临走时,沈霄问过崔言之的住处,说等蒋熙那边处理妥后,约他去宴饮,这便是想考察他学问如何。
虞敏德还嘱咐几人,不止要劝解蒋熙,还要注意看是否有其他学子冒头。
出门时,沈霄低声对徐琬道,“听说齐王的人在拉拢各家商会,筹集塑神费。”
徐琬看他一眼,奇怪道,“你不是被关祠堂了吗?这也知道。”
“派几个人打听消息总不难。”
“哦。”徐琬了然道,“那你这消息没什么价值嘛,肯定很多人都知道了。”
“是没太多价值,我是想告诉你,依我的猜测,他会靠这个翻身。而且你不好奇,渭西一旦开始修建诸神观,他会利用其做什么么?”
“随便吧,反正现在也不能拿他怎样。”徐琬兴致缺缺,“等他翻不了身了,你再告诉我,我好去补刀。”
现在她正处在一个尴尬境地,既不能擅自行动破坏大局,又不能纯靠自己杀掉齐王。
故而她烦躁,想破罐破摔,想当甩手掌柜。
她想说,大局和生民,同她毫无关系。
平日里就是嘴上念叨几句深明大义的话,实际上她这个小女子,等同真小人,只关注自己切身利益,旁的都不在乎。
沈霄眉头一皱,不解道,“你同齐王有仇怨啊,就算是因为姨父,他也没得逞啊。”
徐琬冷笑一声,转头看他,“我替天行道,不行?”
她要拿他人头祭奠死去的亡灵。
“……那倒是行。”
几人出了望春巷便分开了,正值午时,穹顶烈日,暑气如蒸笼,闷热得很。
马车上,徐琬狂打团扇,春喜举着帕子擦汗,小声抱怨天气,“连场雨都不肯下,太热了。”
“是很热,让李二去西坊。”
春喜忙撩开竹料吩咐,又问徐琬,“小姐去西坊做什么?不回府用膳么?”
“我有正事要办,今日先在外面吃。”
西坊附近有酒楼食肆,主仆三人随便找了家兼卖清凉浆水的食肆,就地吃饭。
而后徐琬照旧换上男装,对李二和春喜道,“你二人就在这里等我,浆水管够,随便喝。”
“姑奶奶大方。”李二呲牙傻笑。
春喜道,“小姐当心。”
“嗯,放心吧。”徐琬揪一把她脸,“等挣了钱,咱买酥山。”
武场里,月娘穿得愈发轻薄,桃红纱衣下是件绣花紧身背心,勾出曲线,拿着把绣芍药的团扇,撑在柜台边打盹。
直至一声“月娘姐”把她惊醒,一睁眼,便看见柜台外站着的劲瘦少女,戴着那只熟悉的青面獠牙鬼面具。
“是小师妹啊。”月娘打了个秀气的呵欠,温柔笑道,“好些日子不见你了,瞧着身子骨更有力了。”
“哪里,月娘姐才是更甚从前,娇如鲜花。”
“你这嘴啊,若生成男儿郎,怕不知要勾走多少女子的芳心了。”月娘说罢,又突然压低些声音道,“我知道,你和照哥是师徒。”
徐琬挑眉一笑,“看来我日后得叫你师娘了。”
月娘先是一愣,而后不可抑制地笑起来,少见的露出几颗贝齿,像个少女一样娇羞道,“还没成呢,不许乱叫。”
“好吧,我让他努努力,在此之前,我还是叫你月娘姐。”
徐琬靠上柜台,单手肘部撑在台面上,隔着面具看她,“他给你的雪中春信,你喜欢么?”
“自然喜欢,如此昂贵的东西,真叫他破费了。”月娘神情甜蜜又心疼。
她想不出,他得杀多少头猪,卖多少斤猪肉才能攒够本,上回收的那个荼靡香已经不便宜了。
两盒香,她都没舍得用。
若他像别的男人一样,在武场挣钱就好了。
可转念一想,杀猪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夜夜枕刀眠,那才是她想过的安心日子。
徐琬道,“他喜欢你,便不觉得破费,你喜欢就好。”
她就知道,阎照必是将那香当成自己买的送给月娘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能让他早日抱得美人归,尽快生个小师弟或小师妹,也省得他日后追着让她给他养老。
她这个半路徒弟,孝心有限。
“月娘姐喜欢他么?虽然他没什么本事,只是个杀猪匠,还邋里邋遢的,但他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喜欢倒是喜欢。”月娘有些扭捏,似乎不太好意思在徐琬面前提,“可他没说要娶我…总不能叫我主动上门…”
“……嗯?”徐琬听得满头疑问,“等会儿,他从未表达过想娶你的意思?”
月娘懵了一瞬,犹豫着点了下头。
都一把年纪了,还在小辈面前说这么直白的话,而且极可能转头就全落进阎照耳里。
一想到这,她就觉得脸红耳热,实在羞耻。
徐琬纳了闷了,阎照弄的这是哪出啊,送香不说,也没否认月娘是未来师娘的话,分明就是喜欢她,却又不说想娶。
“他指定是在攒聘礼呢,还没攒好,故而才没好意思跟你提。”
月娘想说,她其实不在意什么聘礼不聘礼的,甚至婚礼都可以简办。
她一个江湖女子,在武场做事,看尽江湖险恶,也看尽男人的劣根性。如今难得遇上个心动的,又靠谱的男人,只想有幸能结为夫妻,携手共度余生,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她也知道徐琬是在找台阶,是以她道,“那我等着。”
她等着他开口求娶,哪怕他只问一句“愿不愿意跟他过”,她也会毫不犹豫答应,拜个天地就行。
恰此时,有人掀帘进来,一道油腻男声响起,“月娘。”
月娘视线一歪,当即收了笑容,“你来干什么?”
徐琬也循声回头,只见一尖嘴猴腮的男子走进来,穿着夏布褂子,体魄倒是强健,可活似老鼠头长在牛身上,实在滑稽。
饶是再不以貌取人的人,见到此人也不免要笑出声。
男人凶神恶煞瞪着徐琬,“你笑什么?”
徐琬昂着下巴道,“我笑什么,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