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掸子随手丢给刘嬷嬷,阮氏转身进厅里坐着道,“你爹在巢州怎么样了,我写那么多信,一封也没回。”
徐琬起身拍拍裙子,跟进来道,“爹挺好的。”
她决定瞒着,反正徐庸的病也确实好了,不算说谎,至于具体内幕,还是等她爹回来,亲自同夫人说,她才不多那句嘴。
“巢州是封城治疫,书信都被拦下了,若不然,爹定会封封必回。”
阮氏佯嗔,“油嘴滑舌,你爹在巢州当真一切都好?”
“当然了,不然我怎么会回来呢。”她朝春喜示意倒茶,折腾一阵,渴死她了。
阮氏又问,“那他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定,或许还早,巢州知府一职空缺,没说会让谁走马上任,手上的大小事务总不能全丢给孔同知吧。”
阮氏一想也是,便道,“外头热,你老实在家待着,没事儿就绣绣嫁衣,等言之高中,你们的婚事也该办了,左不过还有一年多,眨眼便过,快得很。”
徐琬端着茶杯,险些被茶水呛着,“娘,瞧您说的,若是他高中不了呢。”
“呸呸呸!”阮氏瞪她,“嘴上没个把门的,这话能随便说?”
徐琬抬手拍嘴,“我错了,他定能高中。”
“中不中的,还怕我不让你们成婚不成?兴许成了婚,你还能稳重些。”
徐琬不认为自己不稳重,也不认为和崔言之成婚后就会有什么变化。
阮氏道,“他是的你的未婚夫,你得对他有信心。”
“我有啊,只是我看您如此看好他,怕他万一那什么,不是让您失望么。”
阮氏一噎,“我失望什么,我还不是为你。”
“是是,都是为了我,母爱如水父爱如山,这辈子都还不清呐。”徐琬说话拿腔拿调的,说着就当唱词唱起来。
阮氏唬她,“行了,别嬉皮笑脸的。你说走就走,也不给言之递个信,他还来府上问过你两次。要我说,他比你有良心。”
“那当然,他可不像我这么没心没肺。”
“你还得意上了。”阮氏对她的胡言乱语感到无奈,叮嘱道,“你回来了,就去找他说说话,送点针线玩意儿。”
从前她同裴柯定亲时,阮氏还没注意,如今才发觉,自个儿闺女似乎不知怎么同未婚夫培养感情。
寻常男女定亲后总会互赠些钗环耳坠,胭脂水粉,香囊罗帕,以诉相思,互表欢喜。
譬如当年她和徐庸被赐婚后,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徐庸也知道时不时买些女子之物来赠她。
她问过春喜,崔言之倒是赠过耳坠和簪子,他在上京生活不易,只送两件也算有心。
反观徐琬,只送过一块玉佩,怎么着也该送只亲手绣的香囊。
“知道了。”徐琬顺嘴应着,躬身把锦盒呈给她,“母上大人,这是我的赔罪礼,您瞧瞧喜不喜欢。”
阮氏刚接过,她就道,“女儿先行告退。”
转身便跑,似又做下什么坏事怕被抓到。
刘嬷嬷预感不妙,“小姐不会又似儿时那般,捉些什么虫子放在里头吧?”
阮氏手一抖,差点没拿稳,不过掂着这重量…感觉不像。
她忐忑地打开锦盒,呼吸顿时一松,倒真是金钗,不是逗她的。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哭笑不得。
……
“小姐,您不在家抄书么?”
春喜见徐琬沐浴更衣完,又打算出门的样子,不禁疑惑,“外头还热呢,您要去哪儿?”
“方才娘不是让我去找他说说话么?”
春喜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崔言之。
“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呀。”春喜心说夫人话里的意思不止是要你和崔公子说话,送针线玩意儿才是目的。
“您就空手去么?”
“那不然还要带礼?”徐琬反问。
春喜点头,“您若是送点什么东西给崔公子,他定然高兴。”
“可我什么也没买啊。”徐琬两手一摊,“我只给娘买了根金钗。”
春喜一下也没了主意,“要不您就选一条没用过的新罗帕给他?”
“不好吧,送这种东西。”徐琬略感怪异。
“怎么会不好呢,您同崔公子本就定亲了,未婚夫妻送些体己之物再正常不过了”
她说着便去取帕子,“小姐若是不急,可亲自绣个‘崔’字,就当成是您绣给他的。”
“崔”字绣起来还要废一番功夫呢,徐琬可没那闲心思,遂道,“我题个字吧。”
“也行。”春喜捧来几条新帕子让她选。
徐琬随手翻了翻,捡起一条雪白绫帕,“就这条吧。”
绫帕素净,只一角上绣着青山绿水纹,男子用正好。
她捏着帕子去往书案,一面打开砚台一面问春喜,“你觉得,若是单题个‘崔’字,会不会太单调了?”
“这奴婢可不懂。”春喜将帕子归置原处,对她道,“不若小姐题句诗?”
“题诗啊……”
徐琬加水磨墨的间隙,便想到一句应景诗,旋即提笔写下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
又在青山绿水间题了个小小的“崔”字。
“成了!”搁笔提起帕子兀自欣赏,越看越满意,徐琬举到春喜面前,“看看,觉得如何?”
春喜捧场道,“奴婢瞧着好看。”
“那就行,我这礼物可是天下间独一份。”徐琬厚着脸皮自夸,等墨迹干透的功夫,又往窗外望一眼天色。
已是下午申时过半了,西斜的太阳一如既往明亮灼热,像灶膛的火光一样,看一眼就觉得热。
连带屋里都闷,刚沐浴没多久,又有出汗的迹象。
徐琬转头问春喜,“我的扇子呢。”
“在匣子里,奴婢去给您拿。”
她一溜烟地取来,徐琬接过便噗嗤噗嗤一顿扇。
树梢蝉鸣绿意,荷塘蛙唱夏风。
李二驾着马车载徐琬和春喜去梨花巷。
正是梨子成熟之际,梨花巷的树上或多或少都挂着果,片片绿荫挡住骄阳。
梨居院门大敞,果真如那牙人所言,偶尔会有一阵河风袭来,温柔又凉快。
徐琬一面往里走,一面望着枝头上坠着的黄金梨,琢磨着待会儿定摘两个尝尝。
院中很是安静,没瞧见人,也不知春芽和崔言之在做什么,她怕撞见什么不合时宜的场景,便站在阴凉处喊人。
“崔言之。”
崔言之本在书房看书,哪曾想扇着风竟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见人叫他。
声音之熟悉,倒叫他以为是太久不曾见到徐琬,甚是思念,才会在梦中梦到。
“崔言之。”
又是一声,这下他清醒了,的确是徐琬在唤他,就在门口。
心下喜不自胜。
可低头一看,自个儿为图凉快,只穿着一身透薄里衣,实在不能见人,遂赶紧唤住她,“阿琬,你先等等!”
“哦。”
得到她的回应,崔言之忙起身穿上外袍,又听外头传来说话声。
等他收拾好,才拿着把蒲扇迈出门,一眼便看到,穿着荷绿色清凉夏衫襦裙的姑娘站在廊下,同行的还有李二和春喜,三人和春芽一道,各自端着一份竹筒酥山,边品尝边点评。
“哎,崔言之,快来快来。”徐琬余光注意到他,高兴地招手,“快来尝尝我买的酥山。”
快乐得似只小山雀,方才叽叽喳喳的声音听着也很安心,崔言之目光一下变得柔软。
李二随之转身,手上端着另一份没动过的酥山,笑呵呵递过去,“崔公子,这是您的。”
“多谢。”
崔言之双手捧住竹筒,凉意霎时沁入掌心,酥山是牛乳冰镇,再配以水果红豆莲子葡萄干之类的辅料,如此制作而成的甜品,闻着很香甜。
“到屋里坐吧。”他对众人道。
“不必不必,崔公子带小姐进屋坐吧。”李二说着往一旁挪,还朝春芽使个眼色,对方忙接话,“公子放心,小的来招待他二人。”
纵是如此拙劣的撮合,徐琬也没有丁点不自在,分外熟稔地往书房走。
“阿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崔言之跟在后头问。
“今日啊。”
徐琬自顾自坐到椅中,抬眼仔细打量他,应是苦夏,瞧着似乎瘦了。
不过依旧美若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