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毕鲍贵之言,李培恩豁然开朗,他以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对方,缓缓问道:“江右商贾联盟?”
鲍贵眼中掠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李培恩如此迅速便洞察了他们的来历。然而,他迅速调整态度,恭维道:“大人果然见识非凡。”
所谓的江右商贾联盟,实际上指的是赣商,与日后的晋商、徽商齐名。
这是一个庞大的商业组织。
他们依赖乡土情感纽带,构建了一个互助互利的经济大联合。
而今世人所熟知的徽商,此时还未崭露头角。
晋商虽已靠与满族人的交易,借国家动荡之机积累了财富。
但当前最为显赫的两大商团,仍是江南商会与江右商贾联盟。
在某种程度上,这两个团体颇有共通之处。
他们皆因繁荣的经济,培育出众多科举状元。
这些状元入仕后,又利用朝廷影响力,为各自的商团发声。
江南商会的代表,无疑是与李培恩存有芥蒂的东林党。
李培恩敏锐察觉,这对双方来说或许是个机遇。
赣人代表的江右商贾联盟,虽在明朝中期一度辉煌,
但如今已呈衰败之势。
对他们而言,恐怕亟需一个能在朝廷中为他们发声的人物。
而李培恩若想迅速实现构想,
同样离不开财力的支持。
因此,双方在某种程度上,实则互惠互利。
虽瞬间理清思路,李培恩并未轻率地主动提及此事。
因为两股势力的合作,犹如情侣间的追求,
先表白的一方往往会在后续关系中处于被动。
李培恩轻敲桌面,将思绪深藏心底。
随即,他恢复和蔼的笑容,开始与对方商讨仓库租赁事宜。
这点小事,双方很快达成共识。
在确定租赁期限和年租金后。
双方毫无迟疑地签署了协议。
合同签署完毕,李培恩指示跟在身后的锦衣卫跟随鲍贵的下属去接收仓库。
他自己则站起身,直接离开了茶摊。
直到李培恩和锦衣卫消失在远处,鲍贵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昨天在县衙发生的争夺祭祀田的纠纷,他亲临周家堡目睹了全过程。
因此,今天他一眼就辨认出了李培恩的真实身份。
他鲍贵不同于一般的生意人,能在吉安商行这样的大企业担任地区主管,除了商业才能,他的洞察力也远超常人。
当昨天县令李岩介绍李培恩的身份时,他对这位过分年轻的宣抚使产生了兴趣。
他深知,一个宣抚使,尤其是随身带有锦衣卫的宣抚使,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这样的外地势力突然降临到他长久经营的地盘,他自然要多加小心。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昨晚他还在考虑是否要去找县令李岩疏通关系,寻找机会拜访李培恩。
没想到今天就在自家码头遇到了对方。
因此,与李培恩交谈时,他必须表现出十二分的恭敬,生怕稍有不慎得罪了对方。
“此事必须写信报告才行。”鲍贵收起桌上的合同,看着那长达十年的租赁期限,心中暗自思量。
另一方面,李培恩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终于有空在松江县闲逛一番。
松江的情况与常州府类似,整个江南地区因嘉靖年间朝廷推行的稻改桑政策,许多农民在新一轮的土地兼并中失去了土地。
但这同时也无意中为大明增加了大量城市居民。
毕竟,一旦农民失去土地,为了生存,他们只能进城寻找工作。
因此,如今的江南地区正处于小规模商业贸易极度兴盛的时期。
漫步在松江府的街头,可以看到各种手工制品。
不过,比起这些工艺品,更多的是手持饭碗沿街乞讨的乞丐。
看着那些年纪尚小,却满身污垢跪在路边乞讨的孩子,李培恩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所谓“豪门酒肉香,路上有饿殍”,在这个时代,这并非虚言,而是每日上演的现实。
当初嘉靖皇帝同意可能动摇国本的稻改桑政策,正是由于占据朝廷主导地位的东林党极力推动。
现在,在东林党的协助下,江南的商帮完成了多轮土地兼并,资本主义的萌芽已经开始显现。
然而,那些失去土地的百姓,却是朝廷视线之外的存在。
想到随着辽东战事的加剧,崇祯皇帝可能会随时加重这些百姓的赋税,李培恩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李培恩逛街的兴致瞬间消散无踪,当前的情势对他而言,仿佛时间紧迫,不容拖延。他不确定能否稳住这个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却也无法坐视不理,任由天下黎民陷入苦难深渊。“去,买些干粮分给那些乞儿。”李培恩调整情绪,回头吩咐身后的侍卫,随即跃马离开喧嚣的市集。回到租赁的客栈,刚用过午餐,县令李岩派来的仆人便登门,告知已搜集齐县内工坊的所有铁制农具,召集的工匠们也在城北的官坊等待他。接过仆人手中的农具清单,李培恩略一浏览,不禁轻叹。他在崇州岛上有五百名身强力壮的难民,但这些工具对于眼前的困境只是微不足道的援助。收起清单,他对仆人说:“你先回去,我会亲自去城北的官坊。”此刻,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工匠,期盼他们不会让他再次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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