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忽然安静了。
双方数十万人，竟然齐齐停手。
每一个战士都不再厮杀，哪怕敌人就在他们眼前。
他们沉默不言，双目中尚且残留着厮杀的血红，仿佛都得到了一个同样的命令，在这一刻皆是转过头，看向中军大帐。
数十万凡俗的目光，纷纷汇聚在那阴魂宗修士的身上。
这一幕诡异至极，实在是无法理解。
“怎么回事，都看着我作甚？”
那阴魂宗修士心头一跳，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被那数十万猩红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脊背有些发凉，心中不安，竟然产生了一丝畏惧。
这让他有些恼怒。
他可是上界仙人，怎么能畏惧这些下界蝼蚁？
只要给他时间，再多的蝼蚁，他也能通通杀光！
“噶尔丹，让你的人继续打！”他怒喝一声。
“是，上仙息怒！”噶尔丹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生怕被迁怒，导致自己进不了仙界。
他环视一圈，眼里有着焦急之色。
“阿斯图木，拉木扎布！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停下了？”他喊出自己手下两员大将的名字，“难道你们私通梁朝，要出卖我草原的铁血男儿与大好江山？”
闻言，两个身披战甲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
他们两人正是阿斯图木与拉木扎布，既是噶尔丹手下的大将，也是两个大部族的领袖。
以往，他们都对噶尔丹十分恭敬，像是对待生父那样对待他。
可今日，两人的神色都尤为冷漠。
阿斯图木冷淡道：“可汗，出卖草原的并非我们，而是你！”
噶尔丹有些愤怒：“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阿斯图木答道：“我知道。”
一旁的拉木扎布也开口了。
他眼神冰冷，盯着噶尔丹说：“可汗，在这燕云之地，梁朝已经布置了两百多年，想要攻破，所有草原部族都会损失殆尽，部族的女人会失去她们的男人，孩子会失去他们的兄长与父亲。”
“那又如何？”噶尔丹怒道，“我草原男儿有哪個是怕死的？”
“可以死，但要死得其所。”拉木扎布掷地有声，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噶尔丹，草原男儿的鲜血不能白流，更不是让你拿去讨好所谓上仙的！”
“你……”
噶尔丹脸色一阵涨红，心中愤怒无比，还有些心虚。
这场战事，确实是他为了讨好仙人而发动的。
而且他不仅献出了草原男儿，也献出了草原部族的女子，那十多具妇女的干尸还在地上躺着。
“伱们两个要反叛吗？”噶尔丹大吼，提高了声音，用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神色难看，环视周围，看着那些部族战士。
“我乃各大部族共尊的大可汗，就连先祖神灵都认可了我，违反我就是在违背先祖！”
放在以往，这一套说辞相当有效。
可如今，周围的部族战士尽皆目光冰冷，根本不为所动。
他们都看到了噶尔丹在仙人面前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也看到了那十多具干瘪的尸骸。
这样的人，哪怕先祖承认，也不配成为草原的大可汗！
“噶尔丹，先祖认可，但我不认可！”阿斯图木大喝，声如滚雷。
“我亦不认可！”拉木扎布怒吼。
“还有我，兀良哈大部，阿失帖木儿！”另一个雄浑的声音在远方响起。
“我达瓦齐也不认可！”
“我……”
四周，一道道声音响起。
单独的声音虽弱小，连成一片却强大无比，化作一片浪潮，几乎要淹没噶尔丹！
他呆若木鸡，如遭雷击，愣愣听着，不敢相信这一切。
显然，在此战开始之前，他手下这些部族的领袖就已经与梁朝接触过了，这一切早有预谋，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在这关键时刻，他失去了大可汗的身份，对于上仙而言，已经彻底没用了！
草原已容不下他，梁朝也不可能接纳他。
天下之大，无处可去。
他竟然在转瞬之间就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就在这时，一旁的阴魂宗修士忽然笑出了声：“呵呵，有意思，想不到在这下界能看到这样一出大戏。”
“你便是那所谓的仙人？”拉木扎布喝问。
“蝼蚁，你想死吗？”这阴魂宗修士神色一冷，“跪下，我可饶恕你的不敬！”
“你有何资格让我跪下？”拉木扎布毫无惧色。
“好，竟然你找死，我便成全你！”
这阴魂宗修士冷喝，探出大手，打算将拉木扎布一掌拍死。
可忽然，他脸色一变。
他体内的仙力竟然停滞了，无法动用，像是被镇压了一般！
“怎会如此？”
这一刻，那股不安的感觉再度浮现。
他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就是因为这一身筑基期的仙人实力，在这下界他几乎就是无敌的。
可现在，他根本无法调动丝毫仙力，已经无法飞天遁地了。
而且，他还在不断变虚弱。
“不可能，这片天地为何在镇压我？”他有些惊慌，“难道我陷入阵法之中了？可这下界有什么阵法能禁锢我，我为何没有提前察觉到？”
“因为，此阵是人阵，以凡俗之力驱动，无需外力宝物，也无需刻画阵纹，所以你无法提前察觉。”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这片安静的战场上响起。
前方的战士纷纷向着两侧推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在通道尽头，两道身影出现，其中之一是当朝太子。
另一人穿着破旧的道袍，须发皆白，目光沧桑，脊背有些佝偻，皮肤宛如枯树，看上去平平无奇，可他的身份却足以令无数人震颤。
当朝大国师！
“此阵，以凡俗气血为阳，以凡俗亡魂为阴，结阴阳大阵，封禁四方八极……”
他缓缓开口，声音十分沙哑，老得仿佛是从坟墓里传出来的。
这大阵的构思极为特殊，同时满足大量气血与亡魂的地方，只有这样的大型战场。
“三十万士卒，七十万辎重民夫，合百万凡俗之力，既然凡俗在你眼中皆是蝼蚁，那此阵便是‘群蚁噬仙阵’……咳咳……”
他忽然咳了几声，身体摇晃了一下，仿佛风中残烛。
太子面露忧色，急忙搀扶，低声道：“大国师，您回去休息吧。”
“不，太子殿下……这一日，我已等了百年了……”
老国师缓缓摇头，沧桑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阴魂宗修士身上。
那阴魂宗修士愈发不安，但还是大喝道：“百万凡俗又如何？终究是一群蝼蚁，我就不信你们能封得住我，我乃真仙，我就是这下界的天！”
他咬了咬牙，欲要强行施展禁术破阵。
可他很快就发现，现在的他，哪怕是拼死一搏的禁术都无法施展了！
仙力被封禁，身躯越来越虚弱，都快不如周围的凡人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脸色一变再变，惊慌不已。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他已经逃不掉了，落在了这些凡俗的手里！
现在，这四周任何一个士卒，都有实力将他击杀！
“所谓仙人，只是更强一些的凡人罢了，仙凡之间，并无太多区别。”老国师缓缓迈步，走入通道之内。
他步伐缓慢，像是个普通的迟暮老者，沧桑的面颊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阴魂宗修士大喝：“你想干什么？”
“杀你，屠仙。”
“你我并无仇怨！”
阴魂宗修士脸色发白，强作镇定喊道：“我可以不管这下界王朝之事，甚至可以带你去仙界，让你踏上逍遥仙道，只要你放了我，一切皆可商量！”
老国师缓慢摇头：“不，你说错了。”
“哪里错了？”
“你我之间，早在百年之前，便已有了仇怨。”
老国师的声音沙哑且低沉。
不知何时，他的手上多了一柄铁锤。
那铁锤已经锈迹斑斑，满是岁月的斑驳痕迹，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岁月流转，花开花谢，百年匆匆流逝，一切恍如昨日。
当初，他只是个铁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