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笑从150公里的高空俯瞰这个水世界，沉吟道：“我更愿意叫它海王星，而不是库昆德拉。”
“库昆德拉在锡安语里的意思就是‘大水’。”也在船长室里的格尔·米娅热心地解释。
我特意请来了麦隆翻译，和当地政府沟通时，她的帮助可能非常关键。
锡安虽然是盖克人的附庸，但能说宗主国语言的人很少。
锡安语在库昆德拉星系之外几乎无人懂得，人类也难以模仿他们的咕噜声。
不过，格尔·米娅今天自豪地告诉我，她已经学会了96种语言，锡安语就是其中之一。
从高空看，这星球上没有智慧生命的迹象，尽管数据显示我们正在锡安一个有三千万居民的大城市上空。
我们也探测不到任何宜居星球应有的热源、辐射或电磁波。
20分钟前我们就发送了着陆请求，但至今还未收到回应。
我们是太空护卫舰，不是潜艇，无法在水面降落。而且下方风暴肆虐，这种天气着陆极其困难，甚至可能丧命。
“再发一次着陆请求。”我命令领航员，“这次让格尔·米娅用锡安语说。”
麦隆翻译拿起麦克风，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水流动和沸腾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船长，看！”副驾驶指向海底升起的六角形平台。
凭借敏锐的感知，我不用借助飞船上的光学仪器也能清晰地看到它。
设备显示，平台发出了和飞船导航设备频率相同的无线电信号，这意味着即使能见度很差也能完成着陆。
“看来他们听到了我们的请求，并提供了着陆平台。”
“没错，”翻译确认，“他们让我们在平台降落，并固定飞船，以免被飓风卷走。”
“真是个‘好地方’。”梁笑看着气象图，“几乎在飓风中心。飓风眼直径8公里，正向降落点移动。27分钟后，平台上方会相对平静。但只有20分钟，之后是超过300公里每小时的飓风。”
“那就别啰嗦了，快降落！”
驾驶员还在抱怨，仅靠唯一可用的动力系统在稠密大气中降落很困难，但他已经开始操作，圣骑士-许涤心号开始下降。
“见鬼，开启能量护盾！”几分钟后，我通过对讲机喊道，同时目睹了一道400公里长的闪电劈开大气层。
一阵晃动后，飞船翼尖闪起“圣艾尔摩之火”，这是大气中电磁场高度密集的影响。
好在一切顺利，主驾驶员和他的搭档凭着高超的技艺，把护卫舰平稳落在平台中央。
巴沙图卡、巴沙图恩和三个维修机器人刚刚把飞船固定住，平台上就绽开一个闪烁的力场，平台也开始缓缓沉入水中。
一分钟不到，力场和护卫舰都完全消失在水面。
我好奇地看着监控，一切正常，没有渗水。
“下面有空气吗？”森东泷迟疑道，“我们会在海底窒息吗？”
“别担心，太空港肯定有空气。”格尔·米娅安抚副驾驶员，“锡安人的城市就像海底气泡。而且，库昆德拉也有麦隆联盟大使馆，他们总得呼吸吧？”
好吧，这样就好……毕竟我也不想被困在海底的小型力场下。
“深度50米……100米……300米……”梁笑读着数据，突然，镜头中出现了一个发光的广告牌，上面画着复杂的几何图案和四散的气泡波纹。
“‘欢迎来到第一百三十八届星际反重力竞速赛’，”格尔·米娅翻译道。
我们惊讶地对视，难道锡安人还在水下举行竞速比赛？
领航员的手指飞快敲击键盘，然后大声念道：“库昆德拉每年至少举办五次‘挑战杯’。任何有抱负的飞行员，都有机会与大企业的机组人员，以及王室的精英飞行员较量。赛事分为三个项目：单人快艇赛、双人快艇赛，以及配备许多枪手的大型快艇团队赛。所有参赛者都将沿灯光指示的水下赛道竞速。整个赛事共七圈，每圈大约四十五公里。”
“挑战杯”虽然号称“全银河系水下竞速”，实际上大多数参赛者都是库昆德拉的锡安人。但不管怎样，“挑战杯”都是这个星球上最盛大的赛事，锡安人对它的热情异常高涨。
这时，头盔显示屏上突然弹出一条盖克语信息：“锡安国王孔布二十三世欢迎地球科隆，并邀请您在中央体育场一同观看水下竞速比赛。”
水下竞速比赛的邀请？当然接受。
我们的护卫舰还需三天才能修好，工程师要确保两套动力系统完全匹配。
我本就计划拜访锡安国王，商讨两族间的军事贸易合作。能在非正式场合与锡安国王交流，是个难得的机会。
我立刻回复，感谢国王的邀请。
紧接着的第二条信息让我陷入沉思：“地球科隆是否会派队伍参加这次比赛？所有锡安人都期待看到人类的实力。”
当一个种族的国王发出这样的询问时，就不仅仅是一个问题，而是隐晦的暗示。
锡安国王孔布二十三世显然很希望看到这一盛况，如果直接拒绝，无异于以消极的态度开启谈判。
“尤赫，把‘挑战杯’的赛事信息发给我。”我吩咐道，然后仔细阅读了比赛规则。
比赛采用统一规格的飞行器，但队伍可以对反重力系统进行改造，只是不得使用其他原理的引擎。
规则允许装备武器，但严禁向其他参赛者和观众开火。
其他方面则完全给予创新和自由，规则中并没有禁止参赛反重力飞行器之间的碰撞和撞击。
单人开放式轻型飞行器从一开始就被排除了。
锡安人能在水下呼吸，而人类却不行。而且，太空服的设计根本无法承受巨大的压力，尤其是赛道中有一段深度达到了七公里。
对人类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任何太空服在那种压力下都会像罐头一样被压扁。
如果在飞行器上加装重力补偿器和氧气罐，又会增加重量，让我方在较量中一开始就处于劣势。
大型快艇也有问题，它们虽然有防护力场，但速度慢，容易成为海怪的目标。
赛道故意设在危险的水下裂谷，激发海底生物的攻击性。
比赛就像水下铁人三项，船员的安全依赖于射手的协同。
看了前几届比赛中海怪袭击船只的视频，我承认，我的队伍没有足够射手，这样的队伍也难以保证击退海怪。
不过双座反重力飞行器配备了力场装置，能抵御水压，快速灵活，足以避开海中掠食者。这似乎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当平台降落到太空港水下穹顶一公里处时，我已下定决心。
“梁笑、尤赫，三十七小时后……哦，五个乌姆后，你们将参加双座反重力飞行器组的‘挑战杯’。你们要扞卫我们的荣誉，你们的表现也将影响和锡安人的谈判。”
人类和盖克人相视无言，只是眨着眼看着我。
我猜，只有游戏规则中不得质疑‘有地位’玩家这一条，才让他们没有发表对我我智力不足的评论。
“船长……”梁笑想说什么，却被搭档捅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笑了笑，“如果你们中有人想临阵脱逃，那么森墩泷将顶替他的位置！”
梁笑和尤赫对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异口同声地表示他们已准备好参加水下比赛。
“好极了！格尔·乌林塔尔会为你们购买赛车，维修机器人和奥伦负责改装维护，你们不会逊色于任何顶尖队伍。甚至，你们会处于更有利的条件，锡安人一进入海洋环境，他们的身体就会吸水，每个队员体重都达到一吨甚至一吨半。你们要灵活得多，所以，努力训练，熟悉技术和赛道，然后争取胜利！我为你们押了五百万水晶币，别让我失望！”
一切准备就绪。
为了即将到来的水下比赛，我们购置的反重力飞行器已经送达。
工程师团队和维修机器人迅速投入工作，每个人都满怀着创新的改装方案。
另外，和地球联军的协调工作也顺利完成。
朗·斯塔克将军在恩陶战役中失去了一只眼睛和右手，却拒绝通过重生来恢复。
他通知我，先头部队已经登船，将按计划如期抵达波克波克。来自阿克维罗（盖克语中意为“荣誉与自由”，据格尔·乌林塔尔所说，是盖克族顶尖的私人军事公司之一）的雇佣兵们已经陆续抵达波克波克，开始熟悉当地环境。
趁着这短暂的宁静时刻，我决定回到现实世界。
习惯性地忽略查看统计数据的建议，我打开了胶囊舱盖。
卡斯蒂乌三号，我回来了！
除了为了重置游戏时长而短暂退出游戏两次，我上次在现实世界长时间停留是什么时候？
我几乎忘记了，可能还是和科隆·基西弥在酒店房间里狂欢的那天。
看来，我在游戏世界中沉浸得太深了……
米娅让我在卡斯蒂什三号的胶囊舱旁等她。
七分钟后，走廊上出现了一个红发赤脚的女孩，她只穿了一条短裤。对人类女孩来说，这条短裤过于紧身，前面的扣子甚至没扣，看上去十分挑逗。
“有什么不妥吗？”她似乎没有因为我的注视而感到不自在。
“不，这身打扮挺吸引人。不过，对人类女孩来说，裸露上身确实不太常见。”
“嗯，没有毛发覆盖确实很冷。”米娅说着，打了个寒颤。
我回到胶囊舱所在的房间，打开装有替换衣物的箱子，递给米娅一件长袖保暖服。她娇小的身躯被这件衣服完全包裹，我的衣服对她来说太长了，几乎垂到了膝盖。
米娅毫不犹豫地脱下了紧身短裤，放在桌上。她只拿了身份证，将链子挂在手腕上，手里还握着一个小东西。
“船长，我们去哪？去看角斗士比赛，还是去餐厅？”
我现在不想参与任何喧嚣的活动，不想被人群包围，也不想受到额外的关注。近日的紧张让我感到疲惫，我只想在一位知心朋友的陪伴下，安静地休息片刻。
所以，我向米娅提议，在我的房间里度过一个宁静的夜晚。
“你读到了我的想法，这不公平。”女孩脸颊微红，“不过，只要瓦莱丽不在，这也是我所希望的。”
“瓦莱丽不会再回卡斯蒂乌了。她说‘妹妹’在塑料和金属的世界里不开心。她选择了巴渝作为回到现实世界的入口，那里有广袤的森林供影豹漫步，驯兽师自己也更适应那里的环境。”
“这是个好消息。”红发女孩笑着说，“那我们还等什么？”
我用一只手搂住我的同伴，和米娅一起向酒店房间走去。一路上，我注意到走廊异常空旷，通常这里会遇见一些警惕的麦隆人。
“看来警卫已经撤离了，第一荣耀也跟着科隆·基西弥离开了卡斯蒂乌三号。”
我对此一无所知，坦白说，我有点不高兴。
第一荣耀的战士们从未对我造成任何干扰。我树敌众多，在繁忙的空间站，缺乏保护的酒店房间绝不是最安全的地方。
几分钟后，我就亲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当我打开套房门时，两步远的空中出现了一道发光的全息影像，一个蓝白色的球体，大小和篮球差不多。
这个奇异的影像用没有任何情绪的麦隆语发出这样一个信息：“每过十个乌姆，我将处决一个人质。请尽快做出选择，哪个对你更重要：是永远无法解开的实验室秘密，还是因权威下降而失去科隆称号。”
随后，全息影像消失，墙上一个用于单次播放的小型塑料装置开始闪烁，然后融化。
嗯？我认识他吗？
是我的哪个敌人策划了这起绑架案？是科斯马塔海盗团，还是在释放后就消失的“大艾比”？但海盗们已经声明他们与此事无关……难道是我的护卫舰的前米利法特船长？这位经验丰富的间谍，有足够的能力和影响力在波克波克实施绑架。
“计划有变吗？”米娅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沮丧，“我们要搬到其他地方吗？”
我并没有急于做出决定。
我拿起遥控器，把监控摄像头的录像投射到大屏幕上。
过去四天，房间里没有任何异常。只有清洁女工在前一天来过，那时墙上就已经有了这个小塑料装置。那个麦隆女人注意到了它，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可能以为这只是安全系统的一部分或是住客的突发奇想。
更早的录像已经被抹去，看来那个谨慎的入侵者努力不想暴露自己。所以，这个装置是在五天前甚至更早之前就被放在了房间里。
这意味着，第二个人质被处决发生在录制这段影像之后。那时，我并没有回到酒店房间，没有看到他的消息，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罪犯很可能认为我不会回来了，因为套房的租约明天就到期了，在酒店网站上可以轻松找到这一点。
我本计划续租这个豪华房间，但现在我已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正确。
不过，我还是决定利用这最后一天。
“不，我们留下。”我回答道，“这里并不比空间站其他酒店更危险。而且窗外的景色……”
我走到全景窗前望向宇宙，然后转过身来时，说到一半的话就停住了，我的朋友已经脱下了保暖服，正笨拙地用牙齿撕开避孕套的包装。
她动作真快……不过，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确实不值得浪费时间！
***
格尔·梁笑和格尔·尤赫低头站在我的面前。
他们在比赛中虽表现出色，却未能获胜。
比赛一开始就不顺利，第一圈结束时，我们的反重力飞行器在240艘参赛船中只排在38位，但队员们没有放弃，到了第三圈时，已经冲进前十。这部分得益于前方发生的大规模事故，以及两艘飞行器被海怪吞噬。
到第五圈，我们的队伍已经攀升到了第三名，并逐渐逼近前两名。
在第七圈，我们跃居第二，仅次于“魔王号”。
然而，在赛道的倒数第二个弯道处，队员们孤注一掷，试图超越领先者，却不慎发生了碰撞。两艘飞行器冲出赛道，损失了宝贵的时间。
最终，我们只获得了第七名，而锡安统治者团队则因被水下岩石卡住，赛车严重损毁，仅获得第十一名。
我本以为我们能进前三，但结果却是损失了五百万水晶。
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我对队员们的表现依然感到满意。比赛本身极具观赏性，新闻上到处都是关于这些新人挑战老牌冠军的报道，我们的团队甚至比奖牌得主更能吸引观众的目光。
梁笑和尤赫的声望因此大幅提升，他们晋升为格尔，这是他们应得的荣誉。
锡安王国作为比赛的忠实粉丝，对这场精彩绝伦的比赛表示满意，即便他的团队没能获胜，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失望。
“如果你们满足于第二名，我才会感到失望。至于水晶……让它去吧！地球已经和锡安签订了长期贸易合同，资金会逐渐回流，甚至还会有盈余。所以，你们做得很好！”
听到这些话，梁笑和尤赫渐渐抬起了头，终于露出了微笑。
“船长，我们还缺乏经验。比赛开始时就落后太多，之后想要追回来就很难了。但如果还有机会，我们一定会赢得奖杯！”星舰驾驶员坚定地说。
下一场比赛将在八个月后，那时的太空会是怎样一番景象，谁也不知道，但只要条件允许，我当然会全力支持。
“你们给锡安国王孔布二十三世留下了深刻印象，”麦隆翻译插话道，她作为翻译参与了我和国王的谈判，“正是因为你们给锡安人留下了好印象，地球才和他们结成了军事同盟。锡安人也将派深海专家前往地球。我为你们感到骄傲！祝贺你们晋升为格尔！”
我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麦隆女孩。
是的，自从我们在卡斯第乌特三号上的亲密接触后，格尔·米娅变得更加自信了。
她过去总是犹豫不决，不敢表达自己的观点，但现在，她换上了镶嵌着小红宝石的金耳环，取代了原本耳朵上的无数戒指和链条。
这立刻吸引了船上其他麦隆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向格尔·米娅表示祝贺，这让她有些尴尬。
“我们稍后再庆祝晋升。现在都回去工作吧，动力系统已经就绪，飞船随时可以起飞。调度员预测半小时内天气良好，我们从库昆德拉出发，然后前往波克波克。那里即将迎来一场大战，作为地球科隆，我将亲自率领地球联军参加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