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见到不请自来的黑袍国师后,都不约而同目露恨意,咬牙切齿。
正厅中气氛凝肃,犹如绷紧的丝弦,一触即发。
祁烬冷眼看着黑袍,“国师好胆色,竟敢只身前来慕家,就不怕本殿将你永远留下,以慰慕老太君在天之灵?”
“北境瘟疫一事本座事先并不知情,我与慕家更是无仇无怨,今日前来,一是为吊唁慕老太君,二是有国之要事,与烬王殿下相商。”
黑袍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一双深邃的瞳孔古井无波,仿佛几日前欲将祁烬置之死地大卸八块的人根本不是他。
慕家大夫人提着长枪上前一步,长枪重重顿地,发出一声脆响,扬声怒道,“北戎贼寇不配进我慕家大门,更遑论吊唁我家婆母,门在后面,国师请回!”
黑袍也不恼怒,沙哑的声音悠悠道,“本座不是北戎人,昔年与慕老太君亦有故交,如今也不过是各为其主,袁校尉何必动怒。”
慕大夫人满目震惊地盯着他墨色的面具,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闺名袁晨,在慕家还未投诚之前,原是慕家军中的一名校尉。嫁入慕家之后,外人便一直称她一声慕大夫人,这些年慕家早已没有兵权,更无人提及这个被遗忘了多年的称谓。
可为何黑袍国师却知道,难道他当真与慕家有旧?
“你到底是谁!”
黑袍抬步从她身侧跨过,径自走向灵堂。
“不过是一位故人罢了,不足挂齿。”
慕家的人面面相觑,却没有再多加阻拦,任由他点亮三支香,在慕老太君灵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这礼行的,未免也太郑重了。
众人心中存疑,看着黑袍的目光更加困惑不解。
祁烬冷声开口,“既然国师私事办完了,那咱们的账也该好好算一算了。”
他手一挥,天权领着一众侍卫瞬间将黑袍围住,想起北戎人对北境所做的一切,所有人都难以遏制心中滔天的恨意。
黑袍行了礼,面对天权等人不善的眼神,神色却十分淡定。
“今日本座前来,除了吊唁慕老太君,也是代表北戎王庭,来向烬王殿下商议和谈一事的。”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祁烬身上,墨色面具之下传来一声嗤笑。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现下,本座单枪匹马亲自前来议和,你们东陵皇室从来自诩清高,烬王,你敢杀我吗?”
话到这,黑袍眸中掠过一抹深浓的挑衅,“这些日子,本座一直在王庭之中,苦劝北戎王和主战的朝臣放下屠刀,以和为贵。因为本座的极力斡旋,北戎王才愿意低头议和,也答应让出边城以北的土地和三座城池,作为和谈的诚意。”
“我离开北戎的时候,北戎王和诸位朝臣将领亲自将本座送到了城外。你若杀了我,北戎王等不到我回去,定会倾尽全力与尔等决一死战。”
“届时,全天下都会知道,是你祁烬亲手毁掉了北境重获太平的唯一机会。不过半月,你祁烬阴狠毒辣暴戾嗜战的恶名就会传遍东陵。”
“想必,身为嫡子的衡王殿下,已经等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等了很久。”
他的语速不紧不慢,却将利弊要害尽数点出,叫在场的所有人,都找不出一星半点拒绝和谈的理由。
祁烬面上不动声色,只意味深长地睨着他,“没想到北戎国师如此手眼通天,连远在千里之外天陵城的动静,都能事先预判,滴水不漏。”
“烬王殿下过誉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座在其位谋其政,自是要竭尽全力为我北戎王分忧解劳。”
敛去眼底的恨意,黑袍国师像一个忠心耿耿的谋臣,无辜地阐述着他的立场。
“不知烬王殿下,是否还想留下本座性命?”
祁烬笑意不达眼底朗声开口,“国师既是来议和的,为了北境百姓不受战乱之苦,本殿自是高兴的。”
“不过。”
他话锋一转,“北戎王仅凭三座城池就想换我们左大夫手里的解药,你们北戎二王子的性命,未免也太掉价了些?”
黑袍国师不怒反笑,“北戎王之所以答应和谈,是为了两国百姓免受战乱之苦,三座城池也是一点诚意,烬王殿下何必如此精打细算,硬是要将和谈的条件与二王子的性命混为一谈。”
“这么说,北戎王和国师,是不想要我手中的解药了?”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从灵堂后面传来。
黑袍身形微微一僵,就见左倾颜娇俏的身影掀帘而出。
她身后还跟着叶轻和垂眸不语的云溪。
她一双炯亮如星的眼睛在一身素衣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灵动,黑袍仿佛看到昔年手握银枪立在慕家门前,与北戎将领对峙毫不示弱的慕青。
祁烬在听到她声音的第一时间已经转身,走到她跟前执起她的手,面对黑袍的时候,有意无意地侧身将她挡在身后。
黑袍隐在黑色广袖之下的手慢慢蜷握成拳,眼神逐渐冰冷。
青儿,我们的女儿长大了,像你一样,颜色倾城,耀如春华。
可为何,她偏与祁天威的儿子生了不该有的情谊?
姓祁的怎么配得上她!
不,他决不允许这段孽缘的存在!
“左大夫的毒药好生厉害,我们二王子至今昏迷不醒,就是北戎巫医竭力救治,也拿这毒一点办法也没有。”
左倾颜冷笑,“若不是好东西,怎敢随便送给二王子。”
她手中把玩着一个褐色的瓷瓶,“刚刚听国师言下之意,既然北戎王根本无意想要这解药救二王子性命,那这东西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话落,不等黑袍开口,她随手一抛,瓷瓶瞬间落入灵堂前的炭盆里。
黑袍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却未动怒,只慢声道,“左大夫做事这般不留余地,就不怕掀起两国战火,让北境再次陷入动乱?”
左倾颜目光冷然毫不畏惧,“北境已经在贵国的阴谋诡计下,乱得不能再乱了,到了国师的嘴里,倒像是我们的错一样。”
她凛然而立,一字一句道,“本就是你们北戎卑鄙无耻,先是利用瘟疫引发北境边军动乱,枉送无辜百姓的性命,继而趁乱发动战争,致使北境生灵涂炭,可即便如此,你们依旧攻不破嘉北关,无法寸进我东陵半步!”
“据我所知,此一战,北戎先后八万大军损伤惨重,敢问国师大人,带着不足一半的北戎兵屁滚尿流逃回北戎的滋味,可还舒坦?”
左倾颜的声音带着嘲讽,也引来厅中众人毫不气的讥笑。
黑袍定定打量着她,半晌没有出声。
左倾颜又道,“败军之将本就没有盛气凌人的资格,你们既然想要兰提真穆苟活于世,就拿出实打实的诚意来,靠你一个连北戎人都称不上的国师,嘴皮子一碰就想议和?呸!”
此言一出,厅中骤然响起一阵掌声。
“左大夫说得对,想议和,就拿出诚意来!”
“你算什么东西,让北戎王室的人亲自来求和还差不多!”
众人一个个目露忿然,数十双眼睛盯着黑袍,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剖。
黑袍低垂着眼睑沉默了片刻,就在众人以为他会铩羽而归时,他却颔首道,“左大夫说得有理。”
“既如此,我愿意带上我北戎的公主和金银财宝布匹牛羊,亲自前往贵国京都天陵,面见东陵皇帝,商谈献城议和之事。”
“不知这个提议,可够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