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吕氏的铺子里,与庸保们一起吃了早餐,待开市钟鸣,各铺庸保各就各位,那些在市外等候交易的一拥而入。新的一天开始了。
吕氏三人在各个铺子之间来回穿梭,一边观看庸保们接待户,一边处理着各种事项。吕不韦一面热情地和熟识的人们打着招呼,一面调整着铺子里货物的摆放,让每件货物都在恰当的位置。
吕氏在阳翟主要经营化妆品和首饰,这些以女性为主要对象的货物要吸引男性购买者的目光,必须有特殊的技巧。吕氏的技巧是,让店铺中的庸保披挂上这些饰品,显示出妖娆的姿态来。吕不韦到后,也在头上插上一支簪,带上挂上一串佩玉,稍一行动,即见簪挂摇曳,玉佩叮咚,以此招摇过市,引来一群孩子的围观。
少时,一名家臣模样的人走过来,道:“吕仲归矣!”
吕不韦认得,赶紧回道:“敢是韩叔!”即请进铺中上坐,摆出果品。
韩叔道:“闻道吕仲于邯郸甚得志,衣锦而归乡矣!”
吕不韦陪笑道:“言出千里,雉豕犬虎。企蹱权门,以谋利耳!”
韩叔道:“吾亦知汝之言语甚利,其形复俏,必得公子欢心矣!”
吕不韦心中不快,但满面笑容,道:“韩叔取笑了!”
韩叔道:“于邯郸识得几公子?”
吕不韦道:“但取利耳,焉顾公子。非比乡里,如韩叔者,朝夕翼护!”
韩叔笑了,道:“吾今至此,乃为主也。敝东将使于秦,闻华阳夫人及其姊弟皆好颜色。阳翟城中,知颜色者,莫若吕氏也。愿以咨之!”
吕不韦道:“臣乡里野人,焉知贵人之心。韩叔但言其详!”
韩叔道:“华阳夫人,楚人也,衣丽而艳,饰华而严,甚得太子宠!至今无子,腰身婀娜,裾带翩然。”
吕不韦道:“闻韩叔之言,吾亦神往矣!此仙人也,非凡尘所能有,当以仙姿养之!”
韩叔道:”愿闻其详!“
吕不韦道:“内着细丝,于肌滑利。中得锦绣衣裙,婀娜生姿。其外罩大丹袍,艳丽夺目。尤为可畏者,其外一纱,艳光内敛,波纹洋溢。其面未可涂丹,但以胡地红花胭脂为色,薄施而无痕,然平添光彩。唇亦以胭脂为上,少施浓抹,各有所宜。淡容则服玉簪,精光于内;浓抹则饰珠串,光照室内。韩叔以为如何?”
韩叔道:“汝之所言,吾皆惑也。听汝所言,愿闻其价。”
吕不韦道:“敢问何时出使?”
韩叔道:“或在期日。”
吕不韦道:“吾当日夜督之,期之必成。惟愿百金!”
韩叔道:“何相欺也!”
吕不韦道:“未敢欺也。其二者归于韩叔!”
韩叔道:“罢罢罢,就依汝言。汝出价百三十金,吾回之以百金!”
吕不韦道:“不敢有失!”
韩叔起身要走,吕不韦道:“韩叔且慢,庶于邯郸得一裘,甚柔软,韩叔其佩之!”随从后面取出一块虎皮。
韩叔道:“也罢!”披在身上离开。吕不韦琚佩摇曳,盈盈施礼而送。
吕不韦在前面谈生意,后面吕父和吕伯都在紧张地听着。听到吕不韦终于把生意谈了下来,欢欣鼓舞。
第二天,吕伯和吕不韦一起乘上回洛阳的车,日夜兼程,赶到洛阳。这时吕氏家臣已经把船上的货物于洛阳市中找到买家。吕不韦于洛阳先采购了韩叔所用之物,然后在洛阳市上的许多华贵之物,大批收购,手笔之大,令吕伯胆战心惊。
是夜,吕伯与吕不韦同宿于逆旅之中。吕伯道:“不韦入秦,购华贵之物,是必立异人矣!”
吕不韦道:“凡事,贵在时与机也。今时机已至,失而不为,非所愿也。父老矣,但付诸伯!但有难,不韦一身担之,不敢有累!”
吕伯道:“不韦但行事,无以家为念也。不韦此去,吾当携父远遁江湖,勿复是念!”
吕不韦道:“何以至此?”
吕伯道:“吾观不韦于市中对韩叔,气颇不平,飞腾之相已现。夫心不专,则意不诚;意不诚,则事不工;不工则败。他者败犹可,君王任天下之任,成之败之,所干岂小哉!吾父子皆不若,恐为所累,又惧祸灾,隐遁江湖,乃得其所。”
吕不韦道:“弟若败,诸事皆了。若成,当何以寻兄?”
吕伯道:“为天下事,虽百胜何足喜也,而一败堪忧。弟当善为其事,勿以吾等为念。”吕不韦黯然神伤。
第二天,吕伯带着货物返回阳翟,了此事后,吕氏一家遂不知所终。
吕不韦在洛阳采购了大批货物,装了约有百乘。他暗中与秦国的暗线联上关系,经过一番准备,终于踏上通往秦国的道路。由于有异人的引荐,秦国派来了百人的小队前后护送。进入函谷关后,车乘并未按惯例留在函谷,而是再从水路,到达咸阳。
到达咸阳后,吕不韦一行百余人被安排住在驿馆中,吕不韦出示了节符,即被指引到咸阳宫通名。
当夜,典府行人即到馆驿,询问吕不韦入咸阳的使命。吕不韦道:“公子有赵重情,将报于王。”行人也不敢多问,回去向上级报告。
又过了一天,张禄首先接见了吕不韦。
咸阳城内的相府已经十分宏阔,张禄也不再往返于郑安平的宅中,只在城内居住。郑安平、陈四、芒未每日朝罢,皆到相府承事,他们已经成为秦国炙手可热的人物,都娶了妻,生了子,在秦国扎下了根。吕不韦到来时,引见的乃是芒未,他几乎成了张禄的行政助手。
吕不韦被引上堂,进入一间房内,张禄拱手为礼,示意吕不韦坐下。吕不韦回礼,在旁边的席上坐下。旁边一张几案上,有书吏在记事。
吕不韦不待张禄相询,即道:“赵国楼公缓,近与公子密见……”
只一句,就把张禄唬了一跳,当即道:“且住!”将左右尽皆遣出,只留芒未和书吏。然后才示意吕不韦继续。
吕不韦道:“楼公缓近与公子密见,言赵人多不平,皆不愿与秦媾。而诸侯亦愿秦与赵争也。两情相煽,其势或盛。愿秦以消之。”
张禄道:“何以消之?”
吕不韦道:“愿秦勿汲汲以六城为念,速与赵媾,以示天下形势,绝诸侯之心。”
张禄沉思片刻,道:“愿以闻邯郸之事!”
吕不韦久在邯郸,于邯郸之情甚谙,乃从赵王开始说起,一直说到邯郸城诸赵公子,也说起异人公子与诸赵公子会于邯月坊之事。张禄十分认真地听着,轻易不出访打断。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对吕不韦的话到底是什么意见,始终双目直视吕不韦,似乎要从他的外表直看到内心。吕不韦毫无惧色,侃侃而谈,神情自若,所言之事,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一般。直说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来。这中间有人来请求张禄事项,张禄一律拒之门外。
张禄见吕不韦说完了,道:“此异人公子相托乎?”
吕不韦道:“非也,乃微庶之所见耳!”
张禄道:“汝何以识公子?”
吕不韦道:“微庶闻公子质于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乃愿投效,遂往见之。”
张禄道:“秦赵相争,秦质子,实赵之敌也。汝近秦公子,得无与赵人相背?”
吕不韦道:“秦赵相争,国事也。公子之交,私也。赵人虽仇秦,未便仇异人公子!”
张禄道:“可言异人公子在邯郸之状。”
吕不韦遂将异人在邯月坊大宴诸赵公子的事细说了一遍,特别提到异人坚持用秦风宴,而邯郸城中最擅秦舞者,已为公子收入室中。
张禄道:“公子于秦甚不得意,不意得意于邯郸也。”
吕不韦道:“公子贤,邯郸皆知,秦人亦当知矣。今得意于邯郸,必将得意于咸阳也。”
张禄道:“此楼公所教乎?”
吕不韦道:“非也。楼公见公子甚密,语不及他,但言秦赵之事,年迈,无能入咸阳,愿公子报于王也。”
张禄道:“子之归于咸阳也,复有他言?”
吕不韦道:“公子在邯郸,每思父母及华阳夫人,愿以拜!复有白璧一双,再拜献于秦相。”从怀中取出一个鹿皮袋,芒未接过,奉与张禄。张禄打开看了看,道:“是美玉也。卿既异人公子之,太子当复见之。”
吕不韦告辞出来,也不知道所进之言结果如何,跟着芒未来到府前,登上驿车,行人驾车,来到太子府前。有侍郎在门前迎候。吕不韦献上礼单,侍郎也不多看,引吕不韦到堂上。
太子似乎身体不太好,不耐久坐,只稍微问了几句话,吕不韦都还没来得及切入正题,就宣布接见结束。吕不韦十分懊悔。
回到驿馆,他再三思索与太子会面的情景,希望找到能打破僵局的机会。但似乎太子就是对异人十分冷淡,对异人在邯郸的一切漠不关心。吕不韦十分疑惑,难道太子真的有那么多优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