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内心十分清楚,朱元璋的性格谨慎多疑,他绝对不能当场就提出税制改革的想法,
一旦他的皇爷爷反应过来,会立马对朱高炽产生猜忌,
即使他现在是朱元璋最爱的皇孙儿,可要是真的被朱元璋怀疑,
那面对的就是锦衣卫无休止的监视和调查,到那时候,
他想要做什么都做不成了。
又寒暄了两句之后,朱元璋和朱标前后脚离开了睿王府。
夜幕之下,朱标的脚步急促,紧张地跟在朱元璋身后,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朱元璋语气平静地询问,
“老大,你有什么疑问吧?现在不问出来可就没机会了。”
朱标知道,自己在父皇面前,没有什么掩藏情绪的能力,
于是只能站定身子,实诚地问道,
“父皇,您真的放心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炽儿?他可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朱标的提问非常实在,身处太子之位,他不会嫉妒小侄子得到了父皇的宠爱,
他是真的有些担心朱高炽的安危。
就在刚刚,朱元璋交给他的无疑是个烫手的山芋,主张改革,触动贵族利益,
万分凶险,就连商鞅那样的大才都要被五马分尸,更何况他一个年龄尚小的睿王。
朱元璋回过头来,仔细端详着自己这位太子,随即露出笑意,
“老大啊,你还当真是为人忠厚、宽仁,难得啊。”
朱标被父皇这么一说,不自觉地脸颊一红,他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在讽刺自己太过单纯善良,
朱元璋接着说,
“难得你有这份心,为自家的侄子担心。放心吧,我怎么可能把我的皇孙儿置于危险的境地呢?只是……”
“你可知,朕想要用这水泥道路连接天下的雄心啊!当今世上,除了我那个古灵精怪的皇孙儿,
我当真想不到还有谁能为朕出谋划策。若是他真能提出个对策来,那就是价值千金阿!”
听到父亲这么说,朱标马上拱手叩拜,
“是儿臣没有体会到父皇的良苦用心,这下儿臣明白了。”
朱元璋面带笑意,拍拍朱标的肩膀让他起身,同时轻叹着道,
“但愿睿王能给朕一个办法,天下大同,那可是每一个帝王的梦中所想啊……”
时间就这么过了半月有余,京城中的道路早就铺设完好,
四通八达的水泥路让车马通行无阻,各个府库的粮草银钱转运起来,也丝毫没有障碍,
百姓们在城中来回跑动经营更是有万分的便利,人人都在传颂睿王的功绩。
睿王府门前,金忠手握书卷,急匆匆前来,
“睿王殿下,睿王殿下,下臣金忠前来求见。”
金忠如此高喊着,一路上也并未受到阻拦,他本身就是睿王府的幕僚,又与睿王殿下关系极好,
这样的情形也不算少见。
金忠一路来到睿王殿下的书房,得到应允后推门进入,
朱高炽正在桌案前涂改一份文件。
“睿王殿下,关于您传授于小人的心学,小人又有新的领悟,实在急切想要与殿下探讨。”
金忠这一路从博雅图书馆跑来,跑得气喘吁吁,却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
此刻正想要跟睿王殿下探讨自己的新想法,却看到睿王殿下在认真地奋笔疾书。
注意到金忠的到来,睿王才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过仍然一言不发,起身确认了大门紧闭之后,
才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个动作让金忠敏锐地意识到,睿王殿下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接下来他将要看到的事情,远比他脑海中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朱高炽并没有接着刚刚金忠的话往下说,而是将手中的文卷递给金忠,
话语云淡风轻,
“这是我拟定的一些政策,为了帮皇爷爷在全国铺设水泥路面,填补劳动力和赋税的空缺,
你觉得怎么样?”
短短一句话,却危机四伏,尤其是“赋税”二字,在金忠听来格外的刺耳。
金忠看看眼前这个十一岁孩童模样的王爷,接过了文卷,
有之前那么多次的经验教训,金忠知道,朱高炽一定又有新的创意,
只是这次朱高炽的创意触及了更深层次的问题,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会引起怎么样的反响。
金忠展开了文卷,几个大字呈现在眼前,
“官绅一体当差、纳粮!”
光是这标题便看得金忠倒吸一口凉气,接下来朱高炽要触碰的,
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生产建设问题,或者思想宣传方面的问题。
在这些方面,朱高炽都可以充分发挥他作为皇亲国戚的特权,
一力推行。
可文卷上所写的,却是要触动权贵阶级的改革,睿王殿下居然想要触碰税赋制度,
将天下的官宦大族们都一并纳入当差、纳粮,缴纳税赋的队伍中来。
那将会是何其庞大的工程,又将要真正危及多少人的切身利益?
背后的利益关联盘根错节,施行起来更是困难阻碍重重。
手握着文卷,金忠感觉到,仿佛有一座大山已经立在了自己和睿王殿下面前,
只要睿王殿下一心想要推行政策,那么这座大山就一定会存在。
金忠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能保持平静地心态看下去,
他看到了一些政策,这些政策的拟定简直是天马行空,睿王殿下用他的实力还有实际行动证明,
他并不是要纸上谈兵,而是真的想要将眼前的政策推行下去。
金忠一下回过味儿来,让自己的心思都沉入其中,仔细揣摩着睿王殿下提出的政策。
随着思想的深入,终于越来越佩服朱高炽在政治方面的巧思,
很明显,他并不是在凭借想象搭建空中楼阁,而是切实地考虑到了政策要如何落实到地方,
又如何在从上到下的实行过程中不出现变形,凭空为百姓和官吏增添负~担。
尽管他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但朱高炽的心思之细腻和缜密都让金-忠啧啧称
奇。
“睿、睿王殿下,这真的是您自己一个人拟定出来-的?”
朱高炽对金忠会有这样的反应早有预料,只是用戏谑的语气调侃道,
“你的意思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还要找十几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来我王府上商议,
再在风声走漏之前,呈报给皇爷爷?”。
金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确实在找自己商议之前,这件事情,
睿王殿下不可能找其他人商量,这背后牵扯的利益实在太过复杂,
哪怕是身为皇亲国戚的睿王殿下,也断然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