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栋慢条斯理喝完汤,又啃了一根大骨,才心满意足放下筷子道:“泰来被你惯得厉害了些,若不然也不会有如此祸事。”
李泰来向来眼高于顶,自己家贫也就算了,一般的女子还入不了他的眼,而自己那个糊涂妹妹也事事依着她。
若是早日为他娶妻,何至于让他痴心妄想生出这般祸事来。
这几句话十分诛心,南秋月只觉得越发委屈。她哽咽道:“哥哥这是在责备我没有管好泰来?但哥哥可知说不定这事就是有人故意冲着南记果子铺而来,泰来只是作为你的外甥被人忌恨上了呢?”
南栋听得上头,“你的意思,还是我连累了泰来?”
南秋月赌气道:“这是哥哥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这样说。”
南栋一口气堵在胸口。他瞪了南秋月一眼,自己这个妹妹,当真是护短到不可理喻。
难怪人说慈母多败儿。
他摆摆手,脸上有层薄怒,“算了,你若信他你便信,就当我没说。以后他的事我也不会管,只是可惜了玉娘。”
提到南玉儿,南秋月便心虚的住了口。
兄妹俩不欢而散。
南秋月从南记果子铺出来,脸上仍旧带着一些不忿。
“燕娘,你说你父亲这脾气,怎么宁愿相信外人也不愿相信自己人呢。你表哥本就受了这样的苦,还没得让人编排,若是让我遇到那些嚼舌根的,我非撕烂她的嘴不可。”
南秋月絮絮叨叨了一路。南书燕只是安静的在她旁边走着,并不插话。
等快要分路时,她才住了口,略有些怅然道:“燕娘,你是不是也觉得姑姑错了?”
南书燕神情淡然,“姑姑的对错岂是我做晚辈的能评论的?姑姑也是爱子心切罢了。”
南秋月眼里便浮起一层水雾。
“燕娘,你不知道这么些年我一个人将他拉扯长大有多难,”南秋月似乎终于找到一个能理解她的人,开始大倒苦水,“我只是看他从小失去父亲,偏疼他一些。你父亲可是我的亲哥哥,别人可以埋怨我,但他怎么也这样说我。”
“姑姑,你知道方夫人为什么带着方姑娘匆匆离开吗?”南书燕突然问。
南秋月一脸迷茫:“为什么?”
南书燕安静地道:“那是因为玉娘送去给方夫人的纸鸢里,藏着一张表哥写给方姑娘的私信。方夫人看到后勃然大怒,带着方姑娘连夜离开了云县,也就是那一晚,表哥被人打断了腿。”
“是玉娘害了泰来?”南秋月目瞪口呆,“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不清楚了,”南书燕道:不过表哥一表人才,又才华出众,自然很容易成为姑娘们心目中的良人。”
南秋月愣住,难怪儿子非要娶玉娘,娶了后又如此对她,原来症结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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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云县铁匠铺。
汉子取出一只小巧的弩机放在桌上,憨厚的搓着手道:“姑娘,我已经尽力了,若是你不满意,我便将银子退还给你。”
弩机有半只手臂大小,全部用生铁做成。
铁匠汉子看着粗糙,实则是个细心人,他早已将生铁细细打磨过几遍,这让原本冰冷锐利的铁器多了几分精致。
虽然还是大了一些,但也很好了。
“弩机做得很好,我很满意。”南书燕用手在弩机上抚过一遍,“只是不知有没有多做几支弩箭。”
汉子一听,赶紧从旁边取过几支弩箭,道:“先做了五支,若是姑娘觉得不够,我再做几支。”
弩箭只有一巴掌长,和弩机一样,也被打磨得光滑铮亮。
南书燕拿过弩箭在弩机上比了比,方收了起来,道:“只是防身用,五支也够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青布绣兰草的荷包,从里面拿了四个一两的银锭排在桌上,“大叔,辛苦你了,东西我很满意。”
汉子便笑得一脸无害,“姑娘,这弩机虽不大,但也能伤人,平日还是要注意收藏好。”
“谢谢大叔提醒,我知道了。”南书燕将弩机和弩箭放在包袱内,提着从铁匠铺子出来。路过聚仁堂,沈含山追了出来,道:“南姑娘,帮你做的药已经做好了,我这就给你取过来。”
南书燕上次让沈含山帮做毒药的事,也只是随口提提,并没指望他会当真。但他真的做好了,她也不会拒绝。毒药可以让她多一份自保的砝码,她可不想像前世一般丝毫没有自保之力,最后惨死他人之手。
正是正午,聚仁堂没有人,只有阿福拿着鸡毛掸子在扫着药柜上的浮尘。
沈含山从屋内取出一个细颈瓷瓶递过来,“用的时候要小心,不要弄在自己身上了。这药不会致死,三个时辰后药效自解。“
南书燕接过瓶子道了谢。
沈含山又问道:“你若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
寻常人家的女儿,好好待在闺阁,哪里用得着这样的东西。但凡用上这东西的人,多半都是感到了来自身边的危险。
南书燕默了默,“沈大夫,五年前我阿娘死于风寒,不知有没有到这里抓过药?”
沈含山道,“五年前我尚未到聚仁堂坐诊,不过我父亲有保存药方的习惯,我可以帮你找找。”
“那就有劳沈大夫了。”女孩真诚道谢。她不施脂粉,素白的脸如白玉般温润,越发显得乌黑浓密的睫毛如同颤动的蝶翅。
沈含山心里似被什么轻轻拂过,声音越发温和了些,“南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这句话沈含山已经问了无数次,南书燕抬起头轻轻一笑,道:“谢谢沈大夫,你这次已经帮了我。”
沈含山便不再说什么。
南书燕将药瓶放进包袱,从聚仁堂出来。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在青石板路上,路边种着的几棵树连叶片都晃眼。南书燕慢慢走在青石板路上,算算时间,若是不出意外,此时金镯应该已经到了平江归家。
至多再过十来天,归家便会来人了。
聚仁堂院内最靠里的房屋前。
阿福正拿钥匙开了锁,“东家,这屋子许久没有打开过了,要不然等我洒扫干净你再过来?”
沈含山道:“无妨,你打开就是了。”
推开门,屋子里荡起一片浮尘,阿福用手挥了挥,沈含山已经先抬脚走了进去。
这是沈含山父亲坐诊时用来存放药方的屋子,三十多年的方子按照年份整齐的放在木架上,也不难找。
五年前正是洪成十七年,沈含山一排排架子找过去,很快取出几本装订成册的厚厚药方。
他打开一页页翻了许久,才从中拿出一张写着张芸香的方子细细瞧着。
阿福凑过头来,“东家,南姑娘的阿娘真的来抓过药吗?”
云县县城内只有聚仁堂一家医馆,其余还有两家药铺。多半人生病了都是到聚仁堂问诊。
沈含山手里拿着泛黄的方子,沉思道:“来过,只是当时她来抓药时,除了伤寒,还受了很重的伤。但从方子上看,她不应该是死于伤寒,而是因为伤势严重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