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一年的时间究竟能改变人多少?
对于唐今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
清扫各大门派的地盘,研究藏宝图,寻找宝藏,暗中挑拨隔壁辽国皇室内部关系,准备与西域的通商事宜。
她很忙。
很忙很忙。
忙到没有什么时间去变化。
只有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她才会想起某只被她骗作诱饵引狼群入网,被狼群撕咬到遍体鳞伤后就再也没有回家了的笨狗。
或许是迷路了,或许是不愿意回家了,或许是被别人捡回家了……
或许、或许、或许。有很多种或许,但唐今都没有插手过。
她利用过很多人,长离并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只是稍微有些特别的是,他太过纯粹,太过单纯,作为一个被利用者,他从头至尾都“乖”得有些不像话。
如果要将他继续留在身边,其实很容易。
将他带回来,亲几口,哄几句,再好好照顾几天,他便又能变回一只听话的好狗。
可唐今却不想那么做了。
从一开始,他们便是利用与被利用者的关系。
从一开始,她便没有给过长离选择的权利。
她要他留下,他就必须留下,她要他离开,他就必须离开,需要他为刀的时候,他就是最锋利的刀,需要他为盾的时候,他便是最难以攻破的盾。
他一直都是被她骗着的,被她算着的,被她哄着的,除去最开始的心动,他没有做过自己的选择。
当她握着长离的手,而他的手却在发冷颤抖的时候,她选择了放弃。
她选择了让长离自己做一个选择。
在明白了一切之后,还要不要将那根发簪送给她的选择。
而如今一年的时间已过,青年没有再出现在洛阳城过,似乎是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被伤害抛弃过的兽类会变得怯懦胆小,也不会敢再靠近那个伤害过自己的人。
……
在将前朝宝藏拿到少放入国库后,唐今暂时空闲了下来。
只是她还没有闲多久,便迎来了一个对她来说是有些麻烦的选择。
国都洛阳,皇宫御书房内。
年纪轻轻便已成熟不已的少帝坐在上座,有些头疼扶着额。
“皇叔,今日丞相亲自求到了朕面前来,说是希望能将小女儿许配给皇叔,便是做侧妃做妾室也可。不知皇叔有何想法?”
少帝与唐今说话一向直白,丞相拐弯抹角跟他暗示的话他直接就翻译成白话告诉了唐今。
不过别的事也就罢了,这种事……
唐今眉梢挑了一下,片刻,声音平淡:“既然丞相求的人是陛下,此事由陛下做主便可。”
少帝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半晌,他试探着缓声道:“朕记得,皇叔早已过了弱冠之年,既如此,在府里多添一位持家的夫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皇叔觉得呢?”
“陛下所言极是。”
少帝看着她那副面不改色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了,“皇叔啊皇叔,究竟要什么事,才能叫你变一变脸色啊?”
“多晒上几日太阳,兴许就变了。”
少帝不免笑了起来,笑完,他又道:“既如此,那朕可就下旨赐婚了?”
唐今敛眸,“听凭陛下做主。”
……
立夏时节,天气转暖,医谷中的云雾也散去不少。
医谷位于一处神秘的山谷之中,平日里,这山谷深处四季如春,宛若隐世桃源一般安静宁和,医谷弟子们或修习医术,或炼毒,各自忙碌,井井有条。
而今日,医谷之中多了几分较平日不同的鲜活热闹。
只因前几日医谷中新收的弟子们,要开始熟悉医谷内各处建筑和布置了。
医谷中种植了不少药物和毒物,若是不熟悉这些东西的位置,一不小心就会出事的。
在参观过几个藏书磨药的地方后,医谷大弟子杜松带着新收的三个弟子来到了一处药园。
“此处便是种植药莲的地方,药莲性子刁蛮娇贵,照料起来极为繁琐,待会进去了,只许看,不许碰,知道吗?”
“知道了。”三名小弟子齐刷刷的道。
杜松这才带着三人进了药园。
药园不算大,但药园中的土壤明显与其他地方的有所不同,不仅颜色极黑,还掺杂着些什么。
“药莲需要用最肥沃的黑土培育,此外还需掺杂一些特殊的药物,这些我之后一一教你们,你们如今只好好看着,将药莲的模样记下便是。”
三个小弟子点了点头,认真地观摩着药园中唯二的那两朵药莲。
半晌,有一个小弟子发现了一个被折断的药莲根,“大师兄,是不是还有一朵药莲被人给折了啊。”
杜松看了一眼,“是啊。”
“是拿去治病了吗?”
“呃……”杜松咳了两声,“是啊。”
“啊?可是我听二师兄那朵药莲是被一个傻子折去当花送人了。”有一个比较八卦些的小弟子当场戳破了杜松的谎言。
另一个小弟子立马附和:“对啊,我还听二师兄说就是因为这个,那人惹怒了师父被变成了真的傻子,被关在药园日日照顾药莲呢。”
“咦,那那个傻子在哪啊?”
眼见三个小弟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了起来,已经年过六十的大师兄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怒火。
当然,这一番怒火是对那嘴巴没个把门的二师兄烧的,对于这三个才六七岁大的小豆丁,他是不忍心斥责的。
不过让他们这么继续说下去也不好,杜松只能打断他们道:“好了,药莲模样都记下来没有?你们不是想看大药丸是怎么搓出来的吗?我们现在去看好不好?”
三个小弟子的注意力顿时就被转移了,立马开口回答:“好。”
杜松这才松了一口气,慈祥地带着三个小孙子、不是,三个小弟子离开药园。
不过在几人离开药园的时候,却正好撞见一个身形高大低着头的男人挑着两桶水回来。
杜松领着三个小弟子往旁边避开,但好奇的小弟子却忍不住频频回过头去看那个沉默安静的男人。
三个小弟子小声地议论着:
“他就是那个傻子吗?”
“应该是吧,看着就笨笨傻傻的……”
……
养药莲是一件很消磨人耐心的事情。
药莲需要的生长环境极为苛刻,命还格外的娇贵。
就算那药莲上午还长得好好的,可能没有任何原因的,到下午就濒死枯萎了,必须要人时时刻刻关注着才行。
这照顾药莲的工作,原本是由谷里几位资历最长的弟子负责的,直到最近一年,才换了人。
医仙老头站在药园外,看着药园中那不断地重复着翻土与浇水,像动物一样进行着刻板行为的青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愿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了,青年会有什么反应,但……
他没有选择。
而且青年现在这副样子,也需要治疗。
能治好他的药并不是那两朵药莲,能治好他的人也并不在医谷。
医仙老头想着一个月前从国都送来的那份密旨,良久,还是缓缓开口了。
他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站在药园外,将那从洛阳而来的消息告诉了青年:
“闲王要成婚了。就在三日之后。”
老者的声音沉稳清晰,而在他说完后,药园中的青年却还在重复的相同的动作,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医仙老头看了一会,许久,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放在了一旁的木桩上,“这封信是给你的,看看吧。”
将那封信放下之后,医仙老头转身,缓缓离开了药园。
静谧的药园中只剩下了药锄翻动土壤轻轻沉沉的响。
山谷里的风一向轻缓。
被摆在木桩上的那封信轻飘飘的,随着轻缓的风微微晃动,信封忽而掀起,又忽而落下。
又忽而地,从木桩上飞离。
“嘭!”
骤然从青年指尖射出的一颗碎石将那封妄想离开的信狠狠钉在了木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