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就因为我喜欢你，我就得被你利用个彻底吗？”
沈周到底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明明不喜欢他，也明明对他没有兴趣，却只因为有事需要他了，就在明知道他喜欢她的情况下来利用他的感情……
就因为他喜欢她，他就得被她利用个彻底吗？
原本还在往外走的唐今停了下来。
她站了好一会，缓缓转过身看着那坐在餐桌前没有什么表情的青年。
她这几天做这些事情的基础当然是建立在她明知沈周喜欢自己的前提下。
她确实是在利用沈周的感情，这一点无可辩驳。
也没什么必要反驳吧。
相比于反驳，她更愿意问：“既然你喜欢我，那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沈周也不明白，更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理直气壮地这么问：“你不喜欢我不是吗？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拒绝你？”
唐今看着他，半晌，声音淡淡：“我现在是不喜欢你，但你怎么知道我以后不会喜欢你？”
她走到了餐桌旁，低眸看着沈周，“而且，你说你喜欢我，可你压根都没有追求过，我怎么知道你喜欢我？你又要我怎么喜欢你？”
已经任性到极致的大少爷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根本就没表达过自己喜欢的你，现在凭什么来怪我不喜欢你？”
她根本就是在偷换概念。
沈周忍不住道：“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我必须先追求你，才有资格拒绝你是吗？”
“对。”唐今非常不要脸地承认了，还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追我？”
沈周再也忍不了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混蛋？”
“第一天知道我是混蛋啊？再说了，我这么混蛋你还不是这么喜欢。”
沈周忍不住咬牙：“你人渣啊！”
“你还爱人渣呢！”
这混蛋！
沈周站起身推开挡在面前的唐今，扭头就要回房间，但唐今哪里会让他走，一把抓住了他，但他大概是预料到她会来抓他，顿时就抽回了手。
他快步走进卧室反手就要关门。
但下一刻，门就被一只手抓住。
唐今眼都不眨地道：“关吧，用力点。”
沈周看着唐今抓在门上，如果关门就会被夹到的手，抓着门把的手不断用力。
青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关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唐今脸上没有半分害怕的表情，心底蔓延开的，是一片为自己感到悲哀的凉意。
那扇门始终没有被关上。
许久，抓在门把上的手失去了力气，那扇门就这样被唐今推开。
她就是吃准了沈周不会伤害她。
所以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就要关紧的门缝里，也可以不加收敛地对他说那些不讲理的话。
但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过分，可比起要她去说那些个什么甜言蜜语的来哄骗沈周，还不如就这样把事情扯开、掰碎，说个清楚。
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早就已经乱的不像话了。
但是。
一滴透明的泪水忽而从青年厚重的眼镜后掉落，顺着青年的脸颊，缓缓流下。
唐今嘴里一大堆不讲理的话顿时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不由得愣住。
沈周……哭了？
沈周还会哭？
……头一回，性格恶劣的大少爷产生了些连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慌乱感。
可她也不会安慰人。
半晌，唐今僵硬着抬起手，试着去擦沈周脸上的眼泪。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温度，眼泪也是凉的。
唐今几次张口又合上，好半天，她总算有些结巴地说了一句话：“我……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又一滴眼泪从另一边掉落，唐今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去擦，“诶你别哭啊……你先听我说嘛。”
那眼泪掉得越来越多，唐今也只能加快了解释：“我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但是你之前亲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反感。而且如果是其他人那么做的话……早就被我摔出去了。”
眼见那眼泪的掉落速度似乎慢了一点，唐今察觉游戏，顿时再接再厉：“而且其他人也忍受不了我这种混蛋……”
但不知道这句话是又让沈周想起了什么，那些眼泪又一颗接一颗不间断地掉了出来。
唐今只能连忙将最后一句话补上：“如果连你都没办法追到我的话，这个世界大概也不会有人能追到我了。”
那些眼泪慢慢地，半落不落，叫唐今搞不懂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只是试探着道：“所以，你要不要试着追我一下，我觉得你成功率还是挺大的。”
那被她捧着脸的青年低着头，只有一颗颗眼泪从眼睫处掉落，他垂着眼睛，也克制着自己的表情。
好半晌，他才哑哑地出声：“那要是我没有成功呢？”
“没有成功……”唐今认真思考了一会，但是她也思考不出个什么结果。
没成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呗还能咋办。
但好歹唐今还记得自己现在还在哄人，便婉转了一点：“可是除了你以外，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没可能追到我。所以……至少你不会输的。”
青年被眼镜遮挡的长睫微颤。
过了会，唐今匆忙地给他擦脸上又开始汹涌流下的泪水，“不是，我又说错什么了啊大哥？你别哭，别哭啊……”
唐今在口袋里没掏到纸，只能用袖子给他擦，但那些眼泪流得太凶，他脸上的眼镜有点碍事，唐今索性摘下了他的眼镜。
她摘眼镜的时候，青年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等过了一会才重新睁开。
而唐今看着那双朦胧睁开后，还在一颗一颗往外掉着眼泪珠子的眼睛，忽而沉默。
半晌，她眨着眼睛抬起头看了眼天花板，等到眼睛眨累了，才又重新看回沈周。
因为镜片过厚，有时候就算看到青年的眼睛，那形状甚至是大小都已经被改变。
但摘下眼镜后，长到令人艳羡的睫毛，清晰而薄的双眼皮，尖而不锐，像是鬼怪故事里魅惑人走入夜色中的狐狸精一样的眼型，像是黑色但又莫名清透的眸色……
而此时这双眼睛里盛满了泪水，眼尾湿红，一颗颗透明的眼泪源源不断地从中掉出。
唐今忍不住又抬起头看了会天花板，好一会，才重新看回沈周。
还是那样。
她手一抖，就那样松开了手，脚步踉跄着后退，一下紧靠住了墙。
还在落泪的沈周只能看着她，眼眸里都是茫然。
唐今憋住了气。
过了会，她就像只螃蟹一样背紧贴着墙从沈周的视线里离开，声音僵硬：“那什么，我还有点事……”
在离开沈周的视线后，她左脚绊右脚地差点摔一跤，只能连忙扶稳墙，拔腿就跑，只留下声音回响：“我明天再来找你——”
高度近视根本看不清她是怎么了，但能观察到她那奇行种一样的姿势的沈周：……？
而唐今在逃出沈周家之后，飞奔下楼，坐上停在楼下的车一脚踩下油门开了出去。
直到开到一条没有人的河边，她才停下了车。
好半晌，她捂住了嘴。
这么一朵大鲜花就……不是，这么一只大天鹅就……也不对，这么好的大白菜——不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呢……
苦思无果之后，唐今放弃了思索。
她只是看着面前的河水感慨。
她眼光可真好啊……
而就在某个大少爷得意洋洋于自己的眼光真好的时候，那突然被丢下的高度近视的青年找了好久，才总算找到了那被大少爷随手放到一边的眼镜将之重新戴上。
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但沈周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是自己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坐在床边，抬头看着窗外一点点消失的太阳。
他看着那太阳彻底消失，看着月亮逐渐出现，看着天空之上一两个的星点。
不知道过去多久，像是墨黑的天空中慢慢被灌入了蓝色，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动了一下。
已经失望过那么多次，就算再多失望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区别的。
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