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管家就不用了，没事了你也下去吧。”
听到这话，几个工作人员对视了一眼，还是满脸堆笑地应了下来，“好，那您有需要就叫我们，电话在这里。”
“嗯。”
得到唐今的回复后，几名工作人员便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为唐今关上了门。
飘在沙发旁边的三只灵你推我我推你了一会，最终还是推出蛤蟆头来问唐今，她们能不能出去转转。
她们三个死前都不过是高中生，还从来没有坐这么豪华的游轮出海玩过，成利的事解决了，她们现在也有心情玩闹了。
唐今点了点头，三只灵便顿时开心地飘了出去。
唐今靠坐在沙发上，垂眼看着躺在腿上的黑棉花羊。
对方这么横躺着倒是看不出来，伸手去抓，抓揉到的也是小羊腹部那弹性十足，还带着温热暖意的云朵棉花。
但。
唐今稍稍将腿上的棉花羊翻了个面，让小羊趴在她的腿上。
那本该生长着一片柔软羊毛的背部，这会却焦了。
是真的焦了。
唐今都能闻到烤羊肉的味了。
不仅那块肉熟了，周围跟棉花一样的羊毛都焦了一片，唐今伸手去抓，干干巴巴焦焦脆脆的，手感一点都不好不说，当她抓完抬起手时，整个手心都黑了。
“咩……”
伤口被触碰，昏迷中的小羊又颤颤巍巍而虚弱地咩了一声。
刚刚孟赫那一掌，他挡在了三只灵的前面——但偏偏他身体里的能量已经用完了，所以他是纯靠自己肉体把那一掌给挡下来的。
如果换作普通人只怕早就被那一掌给拍成肉酱了，也亏得他是恶魔。
递在他嘴边的藤蔓他仍在啃食，背部的伤也正在随着能量的补充而一点点恢复，只是这个恢复的速度……
实在有些慢了。
唐今试着给他换了几种能量，但都不怎么好使，和人类的身体不同，他想要恢复就只能通过进食的方式。
唐今又试着往他嘴里多塞了几根草藤。
“咩……咩、咩！”小羊差点窒息。
唐今将多余的藤蔓收回，盯着腿上的小羊想了想，将手递了过去。
像是嗅闻到了什么更香的味道，小羊的耳朵轻轻动了动，慢慢地，他挪动脑袋，一口咬上了唐今的手指。
光咬还不够，像是小猫喝水一样，他一下一下地舔舐了起来。
唐今瞥了他背上的伤口。
愈合的速度明显比刚刚快了许多。
最佳的补充剂还是人类的体液啊……
唐今想了想，隔空给三只灵下了个命令，三只灵收到后虽然有点奇怪，但也还是开始行动了。
而唐今怀里的那只羊也开始一点点顺着唐今的手往上舔。
就在他舔到脖子附近，到达唐今的忍耐极限的时候，三只灵飘回来了。
“这是我在桑拿室里收集的汗水！”
“这是我在健身房里收集到的！”
蛤蟆头左看看右看看，将身后一个大桶提了出来，“你们都这么聪明啊……我、我是从游泳池里装来的。”
唐今并不是很想触碰她们三个拿出来的大小不一的瓶子，她直接将怀里的棉花羊拎起，让三只灵给他喂。
却不料，三只灵才刚刚拿着瓶子靠近，还一直眯着眼睛迷迷糊糊进食的小羊顿时就虚弱地咩叫一声，手脚挥舞着无力地挣扎起来。
三只灵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好在唐今又给她们下了指示，“直接倒。”
三只灵便再次拿起了瓶子。
“咩……”虚弱无力地咩叫一声，小羊努力伸出自己短短的羊蹄，用仅剩不多的力气狠狠拍掉了一个瓶子。
嘭的一声，那任人揉捏的棉花小羊重新变回了人形。
菲恩这会没有多余的能量来给自己变出人类伪装了，他就穿着那身劲爆的小皮衣一把扑进了唐今怀里。
只是他的身体不跟从前一样叫人觉得热了，而是冰冰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菲恩将脑袋紧紧埋在了唐今的肩上，声音闷闷的，好像带着委屈的鼻音，“菲恩不要吃……主人以外的食物……”
他后背的伤口在变成人形后就变得更加狰狞了，焦黑一片，还暴露出其下深红的血肉。
只是周围的血管都被烧焦了，流不出太多的血。
唐今在他后腰的伤口上按了按，菲恩顿时疼得浑身发抖，连呼吸都乱了。
唐今凉凉警告他：“不吃，那你就只能乖乖等死了。”
菲恩没有说话，只是愈发抱紧了她。
唐今挑眉，语气里多了分疑惑：“真的死也不吃？”
菲恩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去吃别人的东西……除了疼痛外，心口的地方好像还生出了一种酸酸闷闷有些窒息的感觉。
菲恩轻轻摇着脑袋，纯黑的眸子比平时都要黯淡，“除了主人，菲恩谁也不要……”
真是奇怪。
唐今抬眸，三只灵已经跟平时一样默默缩进了角落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想了想，唐今还是再次拿出了那本书。
散发着淡淡金色光芒的书本一出现在空中，菲恩就顿时绷紧了身体，下意识抬头想要看向书本的方向。
但他的脑袋才刚刚抬起，就被唐今给一下按了回去。
菲恩也不敢挣扎，就只能继续乖乖地将额头枕在她的肩膀上。
只是他好像感觉到了比刚刚那三个瓶子还更让他不适的东西一样，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身体周围也开始不断冒黑气。
唐今低啧了一声，半空中的书本自动翻页，飞进她的手中。
书本自动翻开的那一页上，正记载着魅魔的相关资料。
魅魔：特殊恶魔种。以人类的体液为食，通过与有生命个体的交配行为获取能量。需要被净化的极下等生物。
——除了这一行最简洁明了的介绍外，其下还有着更为详细的介绍。
但粗略一扫，详细介绍的重点其实只有一个。
魅魔，性极淫。
该恶魔种族的混乱程度，甚至会令恶魔界中其他恶魔种感到不适，是极度需要被净化的极下等种族。
但……
怎么有些不对呢？
唐今看看书上的介绍，又看看怀里宁死都不肯吃别人东西的魅魔。
良久，她收起了书。
静坐思考了一会，唐今拿出手机开始搜索一个关键词——基因突变。
虽然恶魔跟人类的组成元素不同，但两者还是存在不少的相似性的……
既然人类有基因突变的现象，那或许恶魔也会存在这种现象？
不然。
该怎么解释怀里这只笨蛋魅魔的情况呢？
唐今放下手机，掐上笨蛋魅魔的脸颊，要他抬起了脑袋。
菲恩轻轻眯了下眸子，瞧清唐今，那双纯黑的眸子瞬间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主人……”
唐今再次问：“真的死也不想吃其他人的东西？”
菲恩点头，看向她的眸子里微微生出一丝希冀。
唐今回忆着之前的事，“可你之前不是说什么，一起来也可以？”
菲恩愣愣地反应了一会，才想起她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个时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菲恩张口，想答，却答不出来。
有什么不一样？
他也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从一开始的，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都可以，到变得想要霸占住主人这一份食物带回恶魔界里尽情品尝，再到只想被主人一个人永远占据永远陪在主人身边……
菲恩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他碰见过很多个味道还不错的人类。
但哪怕是被主人惩罚不准进食，极度饥饿的那几天里，在碰见这些人时，他也根本生不出半分偷吃的欲望。
想要偷吃的话，真的很容易。
《蠢蛋魅魔语录》里都教过，身为魅魔，就算认了主人，也要尽情地在外面偷吃。天大地大，都没有填饱肚子这件事更大。
那所谓的主人？
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临时叫叫的称呼而已，魅魔才不会有真正的主人。
——可书里所教导的这些事，他全都做不到。
或许他真的是很差劲很差劲的魅魔……
思绪不经意间走远。
看着呆呆的不知又在想些什么的菲恩，唐今掐着他的脸晃了晃，“这么不听话，就不怕我把你扔了？”
菲恩瞳孔骤缩，一瞬就从思绪里抽回了神，“不、不要丢掉菲恩。”
菲恩用力抓住她的手，紧紧闭上了眼睛，“菲恩听话，菲恩什么话都听，主人要菲恩做什么都可以……”
还不等唐今说什么，菲恩眼中似乎闪过了一点泪意，他紧紧抱上唐今的脖子，再次将脑袋埋进了她的颈窝。
低低的嗓音沙哑颤抖，听不明白他压抑复杂的情绪，只感受到几滴砸在肩膀上的滚烫泪水：“菲恩会吃的……多少人都可以……菲恩会听话的……”
唐今：“……”
……嗯？
唐今头顶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刚刚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是吗？
不是吗？
她有那么变态？
为什么搞得她好像在逼良为倡一样？
她有吗？
她没有吗？
唐今还没思考完这个严峻的问题，怀里的蠢蛋魅魔就已经重新抬起了头。
那双纯黑的眸子黯淡得像一颗被扔进了角落里，布满裂痕的灰玻璃球，他呆呆地看了唐今一眼，然后毫无预兆地转头拿起了三只灵留在桌上的一个瓶子。
眼见他真的拿起那个瓶子就要往自己嘴里倒，唐今额角的青筋一下就蹦了出来，“喂——”
她一把抓住菲恩的手将他拽了回来，看他双眼微亮泪水里好像又生出一点希冀的样子，唐今抓着他的手将他手里的瓶子抬起，“你这也没拧开瓶盖啊。”
菲恩眼里快要转成花的眼泪水几乎是一下就流了出来。
眼泪流出，那双眼睛里最后的一点希冀也好像跟着流出。
漆黑的眸子愣愣地，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唐今。
唐今目光微移。
半晌，她张嘴打算跟上次一样念个咒，把对方掉落的这些眼泪都收集起来当做重要材料，但下一刻，她的动作顿住了。
青年那双含泪的眸子蓦然在视野中放大。
带着热意的唇瓣用力撞上了唐今的唇。
痛意还未消散，热意便顺着唇间缝隙而入，唐今的眼底几乎是一瞬就掠起了那种星星点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冰冷的金色。
带着冷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掐住了菲恩的咽喉。
杀意流露。
菲恩无法喘息。
可他却没有停下。
其实。
他也在心中迷茫于自己此刻莫名的举动。
他也清楚他这莫名的举动会导致多么严重的后果。
可在刚刚失落绝望至极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想，就已被本能驱使着做了这样的事情。
他是差劲的魅魔……
更是差劲到无药可救的宠物。
这下。
是一定会被主人丢弃了。
而且或许永远都无法再求得主人的原谅。
想到这里，强烈的恐惧将菲恩笼罩。
他什么都不想再想，再想也只是恐惧。
菲恩用力闭上眼睛，顺应着本能，自暴自弃地将这莫名的举动继续了下去。
或许更加触怒主人，就可以被主人直接杀死，这样他就不用忍受被主人丢弃的难过了。
在自己也不知道的胡乱举动间。
蠢蛋魅魔无师自通，学会了吻。
只是……
在进行这个攸关性命的吻时，他将眼睛闭得太紧，脑子里也实在太过慌乱。
所以他看不见，也没有发现。
那双注视着他的冰冷金眸里，厌恶之色逐渐转变。
转变成迷茫，转变成不解。
有那么一瞬间，那双眼睛里的懵懂竟跟刚刚降临人间时的他一模一样。
掐在他咽喉上的手指没有松开，却也僵硬着，没有再加重力气。
只是简单被掐住喉咙而已，这还完全不足以杀死一个恶魔。
唇间微凉气息都一点一点被带得滚烫。
尽管只有一方在努力。
可这个吻。
好像还是越来越密不可分了。
慌乱却又主动不已的恶魔背后，狰狞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但那双低垂的浅色眸中，冰冷而坚定的金色光芒却开始明明灭灭，闪烁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