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汉子正是张厌淼,他轻轻一笑道:“别跑,别急。”
周围食见出了人命,纷纷冲出大门,可张学荣一家离开时,却被张厌淼甩出筷子把他们双腿穴道点上,一个个摔倒在地下。
秦郭两人虽然害怕,但知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笑脸魔头不会放过自己,互相对望一眼,双双抽出兵刃和他拼斗起来。张厌淼身法如电,刀招飘忽怪异,只十余招便把郭冼劈为两段,又过十招,崆峒派掌门人秦朗脑袋被斩了下来。
张厌淼杀了三人,提刀过来要杀张学荣父母,张父张母大声呼救,又问他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张厌淼挥了挥手中的金色宝刀,笑眯眯道:“但凡听过这把逆刀名头的人,都要死。”
逆刀正要刺向心口,突听得堂外有人叫道:“住手!”张厌淼停手转身,只见一个四五十岁的乞丐从门口走进来,手中拿着一根黄澄澄的打狗棒,那乞丐道:“张兄弟,这一家子都不是江湖中人,又何必要滥杀无辜?”
张厌淼道:“原来是丐帮的段帮主,久仰久仰,段帮主别来无恙罢,张某人的事,莫非你想过问?”那乞丐帮段帮主道:“张兄弟,他们一家五口只是寻常百姓,并非江湖中人,就算知悉世上有这样一样宝物,也不会打你的主意,望你手下留情,网开一面。”张厌淼哈哈大笑道:“没有人能从我手下救走一个人!”说完挺刀刺向张母,张学荣离母亲最近,一个翻身挡在母亲身上,刀尖从他背心刺入。张母叫道:“儿啊!荣儿!”张厌淼稍感意外,抽出逆刀。
就这样,张学荣为母亲挨了一刀,大出血晕死过去,等醒来,爹娘和哥哥姐姐都已被害,那挺身出来劝解的丐帮段帮主与张厌淼大战一场,最终不敌被斩杀,打狗棒亦被削成几截。
张学荣得幸运留下性命,一来刀尖刚好刺得恰巧,既没伤到心肺亦未伤到脊椎,二来张厌淼见他肯代母死,心中突然发了一点点善念,收力不刺,刀尖入肉不深。后来丐帮的人把他救醒回来,张学荣因为家破人亡、无依无靠而加入丐帮做了个小叫化子,从小跟着帮内的大哥哥讨饭学艺,闯荡江湖。
段帮主英年早逝,没来得及传授绝技,降龙十八掌因此失传,另一项绝艺打狗棒法,打狗棒虽损毁,但时任副帮主的林先行会使六七成,虽最高深精妙的招数缺失,却大体得流传下来。又因段帮主死得突然,没来得及指定继承人,帮内势力互相倾轧,纷争不止,接下来的几十年都陷于内乱之中,实力大减。
张学荣叙述完往事,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傻苍与邓涛皆沉默不语,突然张学荣抬头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段帮主不为救我一家而横遭不幸,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得完整流传下来,刚才又怎么会让西域番僧全身而退?”
傻苍道:“张前辈,原来你竟然被这柄刀刺过身,饮过血,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张学荣苦笑了一下道:“有什么好说的,与你根本无关,只是这柄刀实在太过邪门,傻掌门,你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千万不要重蹈令师祖覆辙,堕入妖魔道啊。”
邓涛道:“张前辈,我认为不是逆刀使张厌淼前辈坠入妖魔道,而是他自己自大膨胀,无人监管,释放出心中的恶魔,才导致他一生都在杀人。”
傻苍点点头道:“黄大人的观点新颖,也很站得住脚,只要逆刀主人立场坚定,不在闯荡中迷失人性,我瞧这把逆刀,怕算不上什么洪水猛兽。”
张学荣道:“你们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可是张厌淼只在逆刀被封印于寒晶石中,与其隔绝之后,性情才得大大收敛,从此归隐武夷,若非如此,彼时的江湖,只怕还要多笼罩在金色恐怖之中。”
傻苍没想到他连逆刀被封印之事也知,便问道:“张前辈,多年以前武夷山天心峰拔刀台上两大绝世高手对决,其内情如何,你老人家可略知一二?”
张学荣道:“没人亲眼目睹过那场颠峰对决,我所知道的是当时周紫龙老前辈以八十高龄对阵如日中天正处于当打之年的张厌淼,斗了三日三夜,周老前辈才艰难取胜,把逆刀夺过,插于寒晶石当中。江湖中代代相传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傻苍见他所说和方史两位掌门说的差不多,想来是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对外人提到比拼细节,便道:“只可惜周老前辈没有早点出手,不然张前辈一家四口就不会横遭祸端。”
邓涛道:“该不是张厌淼杀了丐帮段帮主,才迫使周老前辈出手罢。”
张学荣又长长叹一口气,脸色愈发晦暗,虽然过去已有六十多年,但痛苦丝毫没有减少。彼时大宋甫立,国内政局稳定,人民安居乐业,如果没有发生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现下恐怕已是儿孙绕膝,享受着天伦之乐,现虽身为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帮主,自也风光,可和儿孙满堂的幸福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感怀良久,张学荣才道:“傻掌门,你既然立志使刀,自信可操控天地逆刀,那我也不再多说,刚好老丐青壮年时期结识了几个使刀的好朋友,曾花费过不少时光钻研刀法,对刀有些粗浅的认识,你若不嫌弃,我便将浅薄学识传授予你罢。”
这简直是喜从天降,傻苍激动不已,双眼含泪,立即跪下磕头感谢,张学荣扶他起来道:“傻掌门,我传你刀法精髓,实在是存有私心,望你以后在交战中,凭技而非凭刀取胜,如刀法精湛,还在乎手中握的是什么刀吗。”傻苍道:“前辈嘱咐,晚辈铭记于心,若将来乱了心性,傻苍必定自戕以绝天下大患。”
邓涛欲要离开,张学荣让他留下,道:“黄公子,你虽然使剑不使刀,但了解刀的心意性情也是无坏,将来碰到使刀敌人,也可做到心中有数,看清而后动。”邓涛道:“对,若是傻苍因刀成狂,我也可一举而制服他。”张学荣笑道:“不错,不错,不过你先得先立于不死之地,才能破他逆刀,可这又谈何容易。”
张学荣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封面上写着“刀随心至”四个楷字,说道:“两位俊杰,老丐今天要传你们的并不是具体的某一式刀法刀招,而是刀性刀魂,使刀手法、出刀时机及方位等要诣。刀,讲究以轻御重,以快制慢,但当刀意性情你研究掌握深透后,亦可达至‘手御一刀,如持泰山’之感,即是大智若愚,大巧似拙,从而做到以慢制快,以重驭轻。”
“刀,有单刀、双刀、柳叶刀、鬼头刀、大砍刀、斩马刀、陌刀等等,每种刀都有各自不同的属性,使不同的刀,要以不同的心性去对待他,只要将刀当成是朋友、恋人,用心对待它,才能了解其刀意,发挥你手中握着的每一把刀之最大潜能……”
“这本小册子,是前人与我总结出来的使刀诀要,你们仔细看看,用心感受。”说着翻开第一页,傻苍与邓涛双面注视发黄的页面,只见那纸页上画了四幅使刀图,其下蝇头小楷写得密密码码,张学荣指着使刀图,逐一读那释疑要义,有时还拿起刀劈上几刀以作示范。讲解完第一页,张学荣接着翻讲第二页,第三页。刀有斩、劈、斫、削、撩、挑、掠、扎、抹、挂、刺、缠、绕、挺、插、立、翻等数十种变化,一项项详加剖析。
傻苍只听得心旷神怡,以往心中关于“屠残刀”中无法形容的或是具体不起来的难点疑点,在此刻都一一迎刃而解,便如一个从来吃不饱的穷苦小子忽地面对无数山珍海味,佳肴美食,目之所接,耳之所闻,莫不新奇万端。这刀性刀意变化繁复之极,傻苍于一时之间,所能领会的也只十之四五,其余的便都硬记在心,而邓涛更是听得莫名其妙,连两成也听不懂。一个觉得教不够详细,两个学得不知疲倦,时光飞快溜过。
张学荣本想粗讲一遍即离开,谁知这一教授,竟然用时两日一夜。第二日傍晚,张学荣对傻苍道:“同是一把刀,同是一招,不同的人斩劈出来,威力强弱大不相同,天下所有招式自也一般。你纵然了解刀性刀意,倘若使出时刀术不纯,毕竟还是敌不了当世高手,此刻你已入了刀的世界,要想多胜少败,再苦练几十年,便可不须借助逆刀之邪,亦可和天下英雄一较长短了。”
傻苍昨天刚开始时还能跟得上张学荣的节奏,可越是学得多,越觉这刀技之中变化无穷,不知要历多少时日苦练,方能精研到其中之精妙核心,听他要自己苦练几十年,丝毫不觉惊异,跪拜感恩,说道:“晚辈倘能在以后的日子中,拾获众位前辈总结创制的刀性总意,那是相当幸运了。”
张学荣道:“你倒也不必畏惧,刀法虽繁,刀意刀性虽难测,若要精研刀法,要旨在一个‘变’字,变,在于活用,活学活用,活灵活现,决不在生搬硬套,不懂变通。等到通晓了‘刀随心至’的刀魂,则已是达至化境,你便是什么刀招没学过,或是手中拿的是剑,也不相干,对敌之际,自能临时创制刀招剑式。剑术与刀法,初练时都追求一个‘快’字,而后是一个‘妙’字,但到后来,殊途同归,在快和妙的基础上,精研一个‘变’字,以变制动,以变制静,以变制巧,以变制拙,无所不能。你们俩资质甚好,我跟你们讲的道理,现在听不懂没关系,日后自会慢慢理会思悟。西方军情紧急,老丐在此搁了两天,得立即离开。”
傻苍和邓涛大有不舍之意,傻苍道:“张前辈,你此番西去,一定万分小心,关于‘刀随心至’四个字,我还有许多不明之处。”张学荣道:“我既然领了你们入道,其中修为如何,自要看各人禀性体会,我写的这本小册子,便留给你们罢,望日后时时思忖习练,不可荒废。”傻苍与邓涛再度跪拜领赠。
分开之后,一行人往北疾驰。途中稍有空隙,傻苍便拿出小册子细细研读,照图舞刀,在马背上急驰时则冥想其中尚不明白之处。两日后,傻苍疲惫不堪的身体终得康复,然四肢内息散尽,却是无法得到补充。
马队一路上顺风利水,再没发生什么意外,而队中的内奸,三人一直找不到机会揪出来。这日下午,众人于朱仙镇歇息,朱仙镇往北再行四十里,便是当朝天子之地开封。
各人一路奔驰,风尘仆仆,想着明天就可到达目的地,便都放松下来,人人梳洗完毕,换上干净衣服,才在大房里摆了两桌吃饭,席间众人心头放宽,放量喝酒。吃着吃着,有人不胜酒力,相继趴桌大睡,还有的连坐也坐不稳,跌倒在桌下。
傻苍对邓涛嘲笑道:“这些当兵的,怎地酒量如此差劲,每人二两都不到,便都晕倒。”邓涛醉醺醺道:“北方人酿的高梁酒酒劲就是大,才几杯下肚就上头,喂,你转来转去干什么?。”傻苍道:“谁转来转去,我看是你脑子转,酒量差就差,干什么高粱酒的事,你瞧我就不是什么问题也没有quot
邓涛嘿嘿一笑道:“傻苍,说我酒量不好?那次我输给你了,大言不惭。”说完脑袋一摆,趴在桌子呼呼呼大睡。
傻苍骂道:“小子,有了这次,看看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吹。”一抬头,只见人人醉倒,心中一凛:“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一下子却又想不出来。他自斟自饮,脑海里升起一个模糊的场景,似乎和当下的情形十分类似,停下酒杯想啊想,却硬是无法将脑海里碎片影像清晰化具体化,突然之间他右手一松,酒杯掉地掉得碎成几块,跟着身子一侧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