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后,傻苍转头看到老熊脸容干枯,嘴唇发焦,问道:“很渴吗?”
“渴得很,可又能怎么样?只能等天下雨了。”老熊苦笑着道。
“也未必,只要你奈得住腥。傻黑,下去抓几条大鱼回来。”
傻黑“扑通”一声跃入大海,只片刻之间,三条大鱼在筏上活蹦乱跳,“有刀吗?”傻苍问。
老熊从怀里取出一把折叠小刀,傻苍接过,把三条鱼去头去内脏,脱下老熊身上衣服,把三条鱼用衣服包好,双手各抓衣服一头扭动,鱼肉受挤压出汁,一滴滴淌进老熊口里,虽然又腥又苦,但这时,老熊只感鱼汁是杨枝甘露,鲜美无比。如此来回几次,老熊终得解了口渴之苦。
靠着吃生鱼肉,喝生鱼汁,两人一猪在海上存活下来。一天,傻苍突然问老熊道:“沧海号有消息吗?”
老熊摇头,沧海号是他们的梦魇,经过那一劫,白鲨帮损兵折将过半,连两位岛主也不幸坠海身亡,事后,帮中没有人愿意提起沧海号。
两年前的惨败皆源于站在船头的年轻人,眼下又因他一败涂地,对傻苍,老熊恨也有,怕也有,遭糕的却是一点办法也无。
“但愿他们都安好。”傻苍细细念。
“你真是个变态。”老熊不顾惹怒他的风险,突然嘣出一句。
傻苍也不恼,坦然道:“不,我是傻,不是变态。”
“你下手比我们还狠,不但变态,更如同一只疯狗一般。”老熊盯了他良久,冒死说出这句话。
“若不想死,最好的办法是把想杀你的人杀死。”傻苍淡淡的道。
“我时刻想杀你,怎地你还伸手救我?”
“在喊救命的那一刻,你没有想杀我,现在你也没能力威胁我,将来……”
“将来我有能力威胁你,你就要杀我?”
傻苍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老熊断腿已然好了不少,艰难撑着木棍站将起来,望向无穷无尽的大海,说道:“作为一名杀人越货的海盗,生死只凭天意,杀人与被杀,其实都稀松平常。“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对兄弟的死耿耿于怀,再说他们死得也不冤。”
老熊没有回答,无法回答。
过了两天,终于碰到出海打鱼的渔船,两人十分兴奋,在海上吃了十余日生鱼肉,喝了十余日生鱼汁,已然快忘记热食淡水的滋味,叫傻黑下海捉了十余条大鱼,换渔船上的一顿热饭热汤。
再过两天,木筏行至珠江口,由于老熊腿脚不便,木筏沿河而上,直到一处人烟兴旺的市镇,二人才停收帆停筏,踏上陆地的那一刻,两人长长呼一口气。
老熊撑着木棍,跟在傻苍和傻黑的身后,首先步至一间酒楼门前。
傻苍停下脚步,掉头道:“咱们上去吃个散伙饭吧。”老熊一怔:“散伙饭?你要离开我?”心中竟然有不舍感觉。
傻苍点点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还是死对头,别说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了你。”说完便往门里走。
不料一名店小二拦在门口,喝道:“那里来的野人野猪,我们这儿是做正经生意的地方,要讨饭到别处。”
傻苍在远离大陆的海岛上生活两三年,那儿阳光猛烈异常,晒得他全身黑乎乎如一块黑炭,头发虽时常割短却从无打理,乱糟糟如茅草,自从把匕首当飞刀扔掉后,脸上胡子更无理会过,拉拉碴碴满脸须根,光着上身,一条裤子既短且烂,分辨不出什么颜色,一看就知多年未换过,两腿赤足。
老熊也好不了多少,断腿不说,一般的满脸虬髯,双目圆睁,颧骨高凸,身上衣服全是暗黑血迹。
其时正值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天色阴沉似有飞霜,街上行人全穿上厚厚的棉衣皮袍,双手互插袖袋却仍觉寒冷,他二人如此穿着打扮,确实大显异类。
如单是这样,店小二还不会拦人,偏偏还带上一头长有尖尖獠牙的大黑猪进门,这是酒楼,可不是牲畜市场,店小二毫不犹豫拦阻他们。
老熊大怒喝道:“放你奶奶的狗屁,再说一遍不让进我立即活剥了你这王八蛋。”店小二见他神情悍恶,不禁有些害怕,但想他是一个跛子,能凶到那里去,当即骂道:“你这死乞丐快给我滚,走慢一步瞧我不打死你。”
登上陆地后老熊已刻意提醒自己要注意忍耐,万不可将海上的作风带在身上,可当前情景下,叫他如何能忍?双眼凶光陡现,支着木根跨上一步,随即提起木棍急戳店小二喉咙。
店小二那想得到逞一时口舌之快竟然会引来杀身之祸,一点防范躲避的意识也没有,面对飞速而来的木尖只吓得目瞪口呆。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长棍却在刺入咽喉之前停了下来,店小二死里逃生,双腿发颤几欲摔倒,背心出了一阵冷汗,傻苍把握着木棍的松开,说道:“老熊,别在我面前杀人,不然我会杀了你。”
老熊哼了一声喝道:“先放你狗眼看人低的王八蛋一条狗命,再有下次,立时要你命。”店小二被震吓得连话也不敢说,惊魂未定只呆呆站着。
酒楼老板听得门口有吵嚷声,跑将出来叫道:“八角,怎么了,是谁在生事?”那个叫八角的小二终于回过神来说道:“李……老板,两位要进酒楼吃饭,我拦着没让进,结果惹怒了这两位爷门。”
李老板抬眼见得门前二人虽然邋邋遢遢打扮怪异另类,但双眼有神,神色中透露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概,身旁的大野猪也是非凡之物,心中打了个突,还未说话,傻苍道:“老板,你这里不做生意吗?”
李老板连忙陪笑道:“做,做,两位爷们请进。”
两人一猪上了酒楼,顿时楼上全部食的眼光都被他们吸引,二人毫不介意,坐下后点了一大桌子的酒菜,李老板为难道:“官,你们点这么多酒菜,吃得下吗?”
老熊道:“怎么,你是怕我们没钱给吗,怕我们吃垮你这间破酒楼?那就索性告诉你,我兄弟俩就是要吃霸王餐,识相的乖乖快送上来,否则一把火烧了它。”李老板知道遇上恶人,忙不迭答应离开。
过了一会,各种菜式纷纷端上,米酒也送了两坛,傻苍和老熊放开肚皮海吃山喝,并拿了一半菜肴放地上给傻黑吃。
周围的酒看他们这等吃法,不禁为李老板心痛。
酒足饭饱,傻苍伸手抹了抹嘴叫道:“李老板。”李老板心中一紧,跑将过来道:“官,还有什么吩咐?”
“结账。”
老熊和李老板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齐声道:“结账?”
“对,结账。”
老熊道:“兄弟,你有钱吗?”
傻苍摇头道:“我没钱。”
李老板听得他不是再点什么,只是装模作样要结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忙道:“两位爷们,这顿便算我请,不收钱,不收钱。”
“算你识做。“老熊脸上露出了笑容。
傻苍道:“不必,你去算一下多少钱。”
李老板道:“实是不用,两位相貌堂堂,器宇不凡,灵台发亮,非寻常走卒贩夫,小的一见便心生敬慕结交之意,这顿饭我请,两位一定要给我脸子。”
老熊一拍桌子叫道:“李老板,怪不得你做老板,八角做小二,真有你的,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既是这样,那我更不能让朋友吃亏,这里有颗珠子,你拿去吧,若是不够,我还有。”傻苍从傻黑脚蹄上解下一串珍珠,取出一颗最大的擦了擦,交在李老板手上。
傻黑四肢头颈上都挂了珍珠项链,本来傻苍自己也有,却是被陈渭楚陈渭汉两兄弟给骗走了,后来再无心采珠,只好拿傻黑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