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寒一番故作感叹之后,接下来马屁功夫不可谓不炉火纯青:“广阳王殿下,您太抬举我了,殿下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就我这点文采哪敢在您面前显摆,不过是班门弄斧,在您面前丢丑!”
“石公子何必太谦,能作出这般充满才情的诗词,足见你满腹诗书,让我不得不高看你一眼呢,”司马冰背负着左手,抬起右手朝石寒竖起了大拇指。
“殿下若有兴致,不若应和一首,让小人也长长见识呗,”石寒大力推崇道。
“那好,就由本王也吟哦一首吧,”司马冰也不尴尬,轻挪大脚,摇头晃脑。
“花瓣初开,朵朵争艳,蕊心吐红,香袭万里……”
“好,好,好,好诗……”石寒大声喝彩,故作拍案叫绝。
“蕙草生山北,托身失所依。
植根阴崖侧,夙夜惧危颓。
寒泉浸我根,凄风常徘徊。
三光照八极,独不蒙余晖。
葩叶永凋瘁,凝露不暇晞。
百卉皆含荣,已独失时姿。
比我英芳发,鶗鴂鸣已哀。”
司马冰身后的荀闿赶紧吟了首东汉时繁钦的《咏蕙诗》,替他打马虎眼。
因为荀闿都觉得司马冰太出糗了,实在看不下去。
司马冰知道自己文学造诣水平一般,眼中的阴冷一闪即逝,却故作平静,望着满园鲜花作一脸享受状。
“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又身处这百花丛中,真是让人忍不住诗性大发。”
司马冰说完朝石寒挤了挤眼,又邀请道:“石公子,你不如再作诗一首,让我们继续开开眼,如何?”
“殿下,小人怎好在你面前再次献丑?”石寒谦逊地摇着头。
司马冰则坚持道:“无妨,我又不妒忌你的才华,你怕什么?”
是啊,像西晋八王之乱这样的乱世,唯讲究的是粗暴武力,争权夺利和逐鹿争霸,哪个有那几许闲情管你文采如何。
再说司马冰以堂堂西晋皇室司马家宗族之尊,也犯不着为了几句诗词,对石寒生出羡慕疾妒恨。
实在一点文学造诣和才情,对比在皇族出身面前,太不值一侃了。
“好,那我就再次献丑了。”
石寒无奈,只得又吟哦道:“其一:景物宜人见自夸,岂怜高韵说红茶。牡丹枉用三春力,开得方知不是花。”
“其二:山青一点横云破,挥洒半生功与过。再借世间一壶酒,皆敬过往敌和友。”
“啪啪啪……”身后突然又猛烈响起了鼓掌声,又听有人浑厚的嗓音赞道,“好,这诗豪横,绝了。”
当场三人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穿王爷朝服,大约三十多,四十岁不到的中年男子。
面带几分威严霸气,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雄壮的虎卫甲士,一路龙骧虎步地走了过来。
“父王。”司马冰赶紧低头行礼。
“王爷。”荀闿也急忙行礼。
石寒自是更不敢怠慢,赶紧跟着施礼,口中高声唱喏:“齐王殿下在上,小人石寒不揣冒昧,厚着脸皮不请自来打扰……”
“停!”司马冏冲石寒急摆手,很直接道。
“本王知道你石府,为赵王麾下权臣孙秀所迫,如今家破人亡,尤其现在金谷园的大火仍在日以继夜熊熊燃烧不绝,你为求苟安,想要寻求我的庇护?”
石寒撇了撇嘴道:“殿下明鉴万里,我石家石崇石伪父子俱遭孙秀杀害,金谷园也遭其暗中遣人纵火烧毁。”
“他更是要对我石氏一门赶尽杀绝,如今只留下我这石家私养子,万望殿下看顾则个,救小人一命。”
司马冏见石寒长相俊秀,皮囊俱佳,颜值担当,自带翩翩贵公子气质,又腹有诗书之华,心中还是颇为欣赏的。
两晋遗风,最注重以貌取人,长相俊俏的人,到哪都占有天然优势,受人推崇。
他冲石寒微微点头道:“石公子,我知道,你所忌者孙秀,在我看来却不足为虑,而且我看你颇有文才……”
“恩王在上,如蒙不弃,寒愿投效于殿下麾下,以效犬马之劳,”石寒赶紧顿首长揖施礼,掷地有声地接话自请。
他倒也是极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人,看到司马冏并未反感自己,似动了想要招揽自己的念头,于是赶紧趁热打铁接了话茬。
司马冏点点头,冲石寒做了个请的手势:“好说好说,我们且在中厅坐下,容童子献茶,再慢慢叙话,本王正有几个问题想要征求下你的看法。”
“诺!”石寒语气斩钉截铁道。
“但恨寒年幼才疏,有误下问,不胜愧赧。”
一时进了厅中,众人分宾主坐定。
司马冏又客气自谦道:“本王久贯于养尊处优,疏懒成性,蒙石公子枉临,望不弃鄙贱,曲赐教诲。”
“寒乃不过一不谙世事的无知小子耳,安敢谈天下事?王爷奈何舍美玉而求顽石乎?”石寒也跟着再次客套了一回。
他知道司马冏想要试探自己的才能,再做招不招揽的决定。
“石公子抱经世奇才,何太谦也?”司马冏开门见山道。
“晋室倾颓,朝廷势微,奸臣窃命,冏不量力,欲力搀狂澜,而智术浅短,迄无善法。惟石公子开其愚而拯其厄,实为万幸!”
“现在的朝廷,自赵王司马伦得到孙秀进言筹划,巧施奸计,一石二鸟,除掉太子司马遹和妖后贾南风之后,”石寒微微叹息道。
“实则已经不可一世,悖逆忘典,独揽朝政,威凌天子,完全依照曹操辅佐汉献帝,高祖宣皇帝辅佐曹魏事其心可诛,昭然若揭,如今京城三马同槽,倒又似三足鼎立……”
司马冏面露凝重:“石公子的意思是,我们三马同槽,还有办法破司马伦挟天子以令天下的独裁政治?”
“不对。”司马冏微微蹙眉,大摇其头。
“如今司马伦势大,据正常人的思维,人人都是趋之若鹜,攀附强者,人心所向。弱者恐难凝聚人心,人心不齐互相猜忌……”
司马冏现在对自己在京城如何立足的问题非常忧心,自己原来被司马伦奸谋利用,替其诛贾皇后之后,司马伦大包大揽,却只封了自己一个游击将军之职。
权力分配之不均,自然是令自己大失所望,心中常怀怨恨
如今眼见对方日益势大,自己却苦无是计,感觉都快要被政治边缘化了,对司马伦的怨恨不满更是日甚一日。
石寒知道司马冏现在是把他自己都搞不定的难题摆到自己面前来,进行试探考验一番,毕竟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他倒是想抓住这个机会,以此达到对方高看自己一眼的目的。
“既然把京城眼下局面比作三马同槽,殿下你还不懂吗?”石寒话语内容却是无比的振聋发聩。
“淮南王司马允既已得知赵王司马伦有谋朝篡位之心,又如何肯答应而不思谋划诛杀之计?”
“这是二王的决裂之始,就看殿下你怎么选择和谁联合了。”
“是使司马伦一家独大,你也最终要被其相继排斥出局或遭过河拆桥,被其吞噬,还是促使形成三足鼎立的微妙局面,长久维持平衡共存关系,都要看殿下你自己的裁决权衡了。”
司马冏心头震惊,这个石公子竟是如此敏锐、如此犀利地剖析了自己在京城洛阳的尴尬处境,和接下来面临的抉择!
要知道,他如今也要面临司马伦为了独裁政治,进行事后清洗,把自己排挤出局的困境。
司马伦掌控着傀儡痴傻的晋惠帝,大权在握,独自决断朝政,和对大臣们的任免!
“本王一直苦恼,不知如何破解当前的困局,没想到竟被一个稚子一语道破天机”司马冏喃喃自语。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困境之中的进退两难选择,或许在外人眼中,早已有了定论,成为定局了吧!
“此子年纪轻轻,居然深知我为目下处境而苦恼,就有如此深邃成熟的思想见识,定不简单啊!”司马冏的神情逐渐变得阴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