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他醒了之后，是个勉山的坟场里。
天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数之不尽的墓碑静静地立在那里看着他。
赵辰发现了他的入侵，但没有下死手，还留了他一命。
他扯起嘴角，邪邪地一笑，那些迂腐的人总爱给自己对手留一条生路。
也许为了格局的平衡，当时滇西势力还不算稳固，除掉他廖家，还会有别的廖家，还不如留下这个独苗苗。
也许是恻隐之心，谁知道呢？
不过，仍是少年的廖东来躺在厚重的土地上，暗暗发誓：
既然你选择了留我一命，我定还你一个全家灭门。
他绝对说到做到！
那以后，他隐藏锋芒，一路上招兵买马，还选择了一个最快建立自己势力的方法：生孩子。
种园那里如此多现成的种母，不就是让他用的么？
往事如潮水一般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他颤抖的手忽然就稳住了。
是啊，他完成了自己的诺言，将赵家灭门，哪怕赵辰跑了，这么多年也没来找他算账。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为了对付赵辰，他对于识海的操控已经达到了精微的程度。
而赵辰老了，那么一大家子，除了一个流落在外的孙女，谁也没保住……
柳明臣选择变成赵辰，确实令他动摇过，但也仅止于动摇。
你能有赵辰的真本事吗？还不是靠着这种坑蒙拐骗想要钻空子。
廖东来摇摇头，满脸的横肉乱甩，他端正了神色。
连脸上那个笑都压回去了。
他朝着面前的“赵辰”走了一步：
“既然你见过赵辰，那就必须成为我的尸王了，我要读你的记忆，将他挖出来。”
秦喜墨更是着急，他本来看廖东来害怕了，还觉得有戏，没想到廖东来来一出绝处逢生，甚至还激发起了斗志。
柳明臣面上没有改色，但其实背上已经出了大汗。
正面对上廖东来，哪怕有图腾的加持，他也不一定能占什么便宜。
“东家，咱们打不过就跑吧，能耗多久是多久，他这个形态应该保持不了很久的。”
秦喜墨所指自然是廖东来的巨化形态。
可是柳明臣没有他那么乐观，他倒是觉得廖东来可以一直在识海里保持这个模样。
而且在这里不是什么雕虫小技就能脱身，他不知道赵辰当初是怎么让廖东来感到害怕的，但似乎现在廖东来已经没有破绽了。
“来啊，痛痛快快打一场。”廖东来大吼，暴涨的身体像一座移动的小山冲着柳明臣就奔过来。
柳明臣没有跑，反而站在原地，两人相隔不过数米，廖东来已经来到眼前。
“跑啊，东家。”秦喜墨急呼，拳头已经近在眼前。
柳明臣却只是闭着眼静静地站在那里，他在想如果他是赵辰，此刻必定不能退。
他和廖东来都知道这个赵辰是假的，但此时必须全身心都变成赵辰才有可能战胜廖东来。
廖东来全力砸来的一拳碰到了骨骼。
喀……
骨骼碎了。
这种打在骨头上，但没有血肉的感觉，让廖东来一震。
“什么东西？”
只见，赵辰面前一个头盖骨应声而碎。
廖东来定睛一看，密密麻麻的头盖骨飘在了赵辰的周围，紧紧地围绕着他，宛如一种家族的保护圈。
那些头盖骨廖东来清楚得很，他没事就会到冥室沉思，每一个头盖骨的形状早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如果，这些死去的赵家人居然围绕在了赵辰的身边。
“假的，都是假的！”廖东来不由得大吼出声。
这肯定是柳明臣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所施的计策。
稳稳站在原地的“赵辰”此刻睁开了眼睛。
他冷冷地看着廖东来：“吾当日留了竖儿一命，竖儿灭我满门，今日是我为满门讨回公道的时候了。”
那声音穿过了身旁漂浮的骷髅，穿过了巨化的廖东来，越传越远，越传越远，不见回声，直通天地。
他身边的骷髅更是一下下地点头，死了心要守在他的身旁。
这一幕让廖东来觉得无比刺眼，他这些年来始终孑然一身，凭什么赵辰被屠了满门，这些骷髅还能护着他？！
若真有天理，为何廖家一脉残忍决绝，赵家一脉却守望相助？
廖东来满脸横肉乱颤，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手足相助、一家团聚的场面。
“我当日能屠你满门，今日还能再杀他们一次。赵辰，你个死了半截的老头能奈我何？你就看着，看着他们挫骨扬灰。”
廖东来巨大的身躯再一次腾空，朝着地上的“赵辰”和他的子子孙孙砸来，显然是想一次解决所有。
他硕大的身躯已然全部变黑，浓稠的图腾如墨一般覆盖着他的每一寸皮肤。
若不是那图腾如液体一般流动着、叫嚣着，真以为廖东来本来就是这副模样。
秦喜墨看过柳明臣身上的图腾，如今更是惊讶于廖东来那通体黑墨。
那些墨色中的个体如此拥挤，能听到它们相互推搡的声音，更能听到嗡嗡的说话声。
那是一种带着恶意的窃窃私语。
秦喜墨能感受到柳明臣身上的图腾和廖东来身上的不是一个量级，也可能是宿主不同，喂养的东西也不一样所致。
廖东来飞身而来，那些骷髅也悍不畏死。
它们基本上是迎着廖东来的身躯冲上去。
那看起来竟有百鸟直冲积雨云的壮阔。
只可惜，那实际上是一场奋勇无畏的赴死罢了。
骷髅接触到黑色的图腾竟也发出痛苦的啸声，仿佛是被什么阴暗之物所侵蚀。
不过刹那，最后一个骷髅也碾成了粉末。
“赵辰”一直低垂着头，那积雨云以毁天灭地之势朝他碾压而来。
很快，他也会变成一团扭曲的肉泥。
只是，在黑色图腾就要接触到他之时，他缓缓仰起脸，直视着那飘在空中的廖东来的脸。
这个对视让廖东来心惊。
金瞳，赵辰带着他的金瞳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