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雨后的清晨,山间云雾缭绕。

    丛林一碧如洗,浓绿交织,雨露从高高的枝头滴落。

    群山环抱的湘南难得有风,清朗和畅,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沁人心脾。

    山中鸟儿鸣叫,大自然一派和谐。

    可金麻子家却被人包围,水泄不通。

    两方人胶着着,呈对立之势,剑拔弩张。

    远处一块平地上,停着直升机。

    傅程训正是要去搭乘直升飞机,赶往吞龙岘。

    可政—府不仅派了人来给他做思想工作,竟还出洞警力包围住金麻子家。

    总之就是要确保他的安全,不让他去吞龙岘。

    僵持许久,交涉无果。

    傅程训此时心里只有宋厌。

    他要去接宋厌回来。

    他早已没了耐心。

    面对前来的几十号人,他咬牙对自己的人说:

    “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走。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保镖答道:

    “明白,傅少。”

    政—府的人脸色微变,耐着性子劝道:

    “傅少,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是要抗警、要暴//动吗!”

    傅程训麻木的脸上发出一声冷笑:

    “我还说你们非法拘/禁呢。废什么话,有能耐就给我一木/仓,怎么样?”

    傅程训带着人一步步往外走。

    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便一点点收紧。

    “傅少!你要去的是无人禁区,我们有权限制你的行动!”

    “想想你的爷爷,你不能闯下这么大的祸,让你爷爷为难!”

    “说了,少废话!都给我让开!”

    “傅少!”

    “注意!警戒!”

    这是准备行动的口令了!

    林中飞出一群惊鸟!

    金麻子吓死了!

    政—府的人都来了,原本没有他说话的份。

    他看这架势,也早就猜出傅程训不是普通人。

    可眼见着事态将要发展到不可收场的地步,他忙举着手从屋里头跑出来!

    “饶命!饶命!政_府饶命!政_府饶命!”

    他这副样子,颇有几分过去汉/奸狗腿子的气质。

    有些滑稽。

    可此刻气氛紧绷,谁都笑不出来。

    金麻子哗哗冒着汗,对傅程训劝道:

    “女娃儿她应该不在吞龙岘喽,政—府也是为你好,你不要去喽!万一你也出事哩,你家里头哋人可咋个活呦!”

    傅程训太阳穴突突地跳,厉声道:

    “你闭嘴!”

    金麻子的话不仅没有安抚到傅程训,使得他的情绪越来越激狂!

    他咬牙说道:

    “她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我要去找她,把她带回家。她……是我的妻子。”

    “我不会,绝对不会,把她扔在那里……”

    他握紧拳头,眼眶红了一圈,眼睛里也全是红血丝。

    短短几天,他瘦了一大圈,精神状态十分不好,带着病容,一看就是靠着一口气吊着。

    政_府和警方见他心意已决,无奈地警告道:

    “傅少,你要是铁了心要闹,我们就只能暂时得罪,用强制手段把你送回北城了!”

    傅程训扫视一圈,声音没有一丝人的温度:

    “我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金麻子急得拍大腿:

    “哎呦!咋办哩!”

    正在折千钧一发的时刻——

    下面传来一道惊呼!

    和一片骚动!

    “回来了!回来了!”

    上面的人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回来了?

    金麻子小时候跟着家里人躲过搜捕,耳朵异常灵!

    他听见下面一阵长长的,细微的、奇特的拖地声,眼珠子一转,面色大变!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女娃儿回来喽!”

    他急忙又跑又跳着去岩石沿边往下看,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

    ——只见蜿蜒的山道上,政_府的人和警员站在两边,目不转睛、满脸吃惊地看着一步一步走上来的那道清瘦身影!

    此刻,山野间没有一丝声音,时间仿佛定格。

    只见那个女人浑身是血、衣服破烂、脸上好几道伤口,眼眸冰冷无波。

    她腰间缠着刀,背上背着满满的背篓。

    每走一步,身后都留下深深的血脚印。

    更让所有人畏惧、称奇、头皮发麻,躲得远远的是——

    她的右手逼上,缠着两圈蛇身,手里,紧紧抓着令人恐怖的蛇头。

    普通的蛇不足以吓坏这些人。

    而她手里的蛇,足足有六七米长,身子有碗口那么粗!

    长长的蛇身拖在地上,发出细微的、绵延的声响。

    这就是金麻子听到的声音!

    所以他一听,就是宋厌回来了!

    “女娃儿回来喽!你吓死我们喽!”

    金麻子哈哈大笑!欢喜地跑下去!

    而宋厌——

    她自始至终没有一丝表情和反应,只默默走自己的路。

    两边那么多人,她就像不知道一样。

    她苍白的脸上带着血。

    像山间的一缕幽魂。

    像亡命天涯的女匪。

    像血色禁忌的彼岸之花。

    上面、下面,已经围满了人。

    而在宋厌的视野里,或者说,在她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当金麻子在她耳边大声叫道:

    “女娃儿!女娃儿!哎呦……你让吓坏喽!吓傻喽!你哩精神气儿和气息都变喽!可怜哩女娃儿!”

    人群自动给她让出路。

    来到金麻子家门前,宋厌一把将那条“灵蛇”扔到地上。

    金麻子慌张地查看着她身上的伤势时,她开口了——

    嗓音清冷,幽寂,如冰潭下的死水,又带着几分疲惫:

    “本想给你带回条活的,在里面实在不好抓,就弄死了。”

    “我把它放在背篓里,结果它没死透,路上要吞了我。我就只能又给了它几刀,抓着头,拖着走。皮肉都烂了。”

    金麻子忙应道:

    “好哋很!好哋好!没哋关系!等我把它片喽,烧了它的肉给你补补!”

    “我不想吃。”

    “好嘛,好嘛,那就不吃它!”

    宋厌呆呆地说:

    “我想吃卤猪爪。”

    “那我给你弄猪爪来!”

    宋厌摇头:

    “我觉得我妈和夫人做得最好吃。我妈手艺好;在夫人跟前吃饭胃口好,我回去吃。”

    宋厌不知道这周围站满了人。

    可周围黑压压的人却都听见了她的话。

    他们都莫名感到动容,很是心酸。

    去了吞龙岘,即使活着回来,也需要心理疏导。

    单看那条大蛇,就足以明白她在里面经历什么。

    金麻子看着一身是血的宋厌,又心疼又好奇。

    他问道:

    “你……女娃儿,你,你是怎么活着出来哩?那里面不是有很多很恐怖哋东西嘛?这个蛇,你又是怎么猎到手哩?你不怕嘛?”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心里的未解之谜!

    宋厌放下装得满满的背篓。

    这大幅度的动作让她身上的血不断流出,顺着瘦削的曲线,流淌到脚踝。

    让人触目惊心!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

    “人是由环境改变的啊,去了那种地方,看见那么多又吓人又恶心的东西,你要想活,自然就变成野兽了。”

    金麻子的她叹息地点点头:

    “怪不哋,你身上的无息都变哩,眼神也变哩。你……你怎么采这么多哩药啊!你怎么采哋完哩!”

    “好不容易去一趟,多给你采点,以后不要见死不救了。不然,要被像杨七叔和葛老财那样的人打死的。”

    金麻子一阵伤感。

    这女娃儿……她的心,不是一般人的心。

    至善,至勇。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女娃儿。

    就在所有人盯着宋厌,心思各异时——

    一道高大深沉的身影,踉跄着,缓缓朝着宋厌走去。

    宋厌神经机敏,在他靠过来时就迅速转身去看。

    约有半分钟。

    她的视野才从一片金光空白中,慢慢浮现出那张俊朗深刻的脸庞。

    她蹙眉,疑惑道:

    “你……怎么来了?”

    傅程训再也忍不住,眼色猩红,咬着牙、含着热泪!

    冲向她!

    把她死死按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