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赵东义。
在进门之前，他还在琢磨着来了之后怎么收拾唐山海。
孙桂枝当时说他跟王寡妇的事，连唐山海都知道。
这就让赵东义觉得，今天被当场抓包的事情一定是唐山海说出去的。
心里恨得七上八下，即便没想好怎么跟唐山海算账，也揣着一肚子的怒气找上门来了。
却没想到，在门外听到院子里在谈论肉的事。
趴门缝上一看，院子里放着个独轮手推车上，可不就放着好几条肉吗！
赵东平活着的时候，这一家子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点肉腥。
这不年不节的，还是个青黄不结的大春天，家里还一下子死了两口人，他们哪来的肉？
赵东义猜测，那肉一定是唐山海出去偷的。
包括那个独轮手推车。
这就让赵东义一下子找到了收拾唐山海的办法。
这年代的农村家家穷困，是一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年代，
但凡村里要是有个偷鸡摸狗的，就要被戴着黑帽子满村游街，被人人喊打。
轻则让其在本村无法立足，重的会被被暴打一顿再赶出村去。
赵东义只认为这一家子绝对不可能有能力吃上肉，也不管肉到底是哪来的，进门之后就给唐山海安了个偷盗的罪名。
他这么一吼，院子里的母鸡吓得一扑愣，拉了一坨屎就扑腾着翅就跳飞到柴垛角落里。
刚刚要跟唐山海说点什么的刘玉梅也是心下一颤，紧张地缩了缩脖子。
“大哥，这话可不行乱说呀，俺家山海可不是那样人！”
刘玉梅在紧张之余，快步上前将唐山海挡在身后，一边替女婿做着保证，一边眼神闪动着恳求之色。
这话要是被邻居们听到，很快就会围过来吵嚷。
要是被村里大队长知道了，唐山海在万川村可就呆不下去了！
见赵东义来了，唐山海撩起眼皮，看到赵东义脸上有几条血道子，八成是被孙桂枝挠的不轻。
但唐山海并没急着理会这个老东西。
因为他知道，这老东西跟王寡妇的事，他老婆肯定跟他在家里闹腾半下午。
这时候赵东义过来，必然是想在他们家闹腾一番。
而且刚刚赵东义进门来张嘴第一句话就说偷盗，唐山海也明白，这老东西是见他们家有肉，想报复的同时也想借题发挥。
好把他赶出这个家，以便他们两口子好对刘玉梅母女三个动手。
看样子，不让这老东西尝点苦头，他是不算完了。
此刻，赵东义见刘玉梅如此护着唐山海，两只眼珠子都在冒火。
“刘玉梅，不是我说你，我兄弟前脚刚走，你就搁家扯王八犊子护着这小犊子，咋滴你寻思这肉能是天上掉下来滴？”
“大哥，你这是说啥话呢！”
赵东义的嘴是真恶毒。
刘玉梅羞怒无比，却碍于对方是自己的大伯哥，没法说难听话。
这年代的东北妇女虽然内心强大，却也是免不了骨子里的传统。
唐山海捡起地上的炉钩子，缓缓上前。
扭头对刘玉梅说道：“妈，饭菜该好了，你先回屋去收拾吧。”
“山海……”
见女婿这么说，刘玉梅就想到孙桂枝来的时候，唐山海说的那句话。
这个家里大小事他扛着。
眼见唐山海瘦高的身体挡在自己面前，刘玉梅鼻子发酸，心里涌起一抹感动。
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被欺负。
赵东义虽是她的大伯哥，可为人啥样，她心里十分清楚。
她不想让这孩子扛着本不该由他来扛的负担。
但见唐山海眼神闪动着安慰之色，且也满透着坚定的样子，刘玉梅张了张嘴，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躲进屋子里是不可能的，她毕竟是这个家里的长辈，说到底唐山海还是个孩子！
且刘玉梅也认为，当初是她丈夫将在关南老家差点饿死的大伯哥接到这里，才让他们两口子带着孩子有了糊口的营生。
也是丈夫生前跑了好多关系，给人家白打了好多铁具，才换来了两个侄子在镇上当学徒的机会。
赵东义再不是东西，也不能当着她的面为难唐山海。
然而，刘玉梅还是低估了赵东义的恶毒和无耻。
赵东义瞟了一眼唐山海手里的炉钩子，并没当回事。
他自认为对唐山海这个跑腿子有足够的了解。
要是唐山海真有本事，当初也不至于跟着自己的死鬼兄弟干打铁的辛苦活。
更不至于还没拜堂成亲，就成了被全村人耻笑的王八盖子。
“咋滴？”赵东义扬着下巴，撇嘴说道：“你个臭跑腿子偷鸡摸狗还不叫人说？”
唐山海仍旧没理他，而是对欲言又止的刘玉梅继续说道：“妈，我大爷好容易来串个门，俺爷俩聊聊。”
“这……那行……那啥，山海……”
“妈，我明白，我不跟我大爷吵吵。”
唐山海这么说，刘玉梅虽然仍不放心，却也知道再继续呆在这里不是那回事。
毕竟这年代的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老爷们说话的时候，老娘们不要插嘴。
老爷们之间的事，老娘们也不要插手。
不然，就等于是当着外人的面打老爷们的脸。
尽管唐山海是她的女婿，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
可唐山海话都说这份上了，她也就只好转身回了屋子。
门一关，唐山海的目光这才正式落在赵东义的身上。
刚刚对着刘玉梅说话时的一抹笑意，也在一瞬间尽数退去。
“赵东义，你哪只眼睛瞅着我偷啥摸啥了？”
“没偷没摸，这独轮车哪来滴？这些肉哪来滴？别以为关着大门就没人发现！”
被直呼大名，赵东义眼珠子都在往外喷火。
以前的唐山海见了他，不但恭敬气，在他面前还从来都不敢抬头说话。
可是此刻，唐山海不但昂首挺胸，且还双目迥然逼视。
使得赵东义接触到他的目光时，有种心虚胆颤的感觉。
心里翻腾两下之后，却自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告诉你姓唐的，别看你杵这院子里像个人似滴，但这是俺们老赵家的院子。”
“你干了丢人现眼遭人恨滴事儿，别想连累俺们老赵家。”
“识相，你就赶紧卷你那破铺盖滚远点……要不然，哼哼，现在只要我一吆喝，全村老少爷们保准立马就给你打出万川村去！”
赵东义叭叭一通输出，见对面的唐山海只是直勾勾看着他，就以为这小子是怕了。
但唐山海却仍旧面不改色地说道：“这跟你有啥关系？”
同时手里的炉钩子朝地上的鸡屎戳了戳。
这一句话，把赵东义问的都不知道说啥了。
“你偷了人家的推车和肉，还搁这啥关系不啥关系，咋滴，我瞅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跟你有关系吗？”
“你个小瘪犊子听不出好赖话是不？我可告诉你……”
“别扯那些没用的，赵东义我就问你，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不管赵东义说什么，唐山海就是一句话。
跟你有关系吗！
赵东义肺子都要炸了。
猛地一拍大腿，跳起一个高张嘴就要嚎。
但他的嘴刚张开，唐山海手里的炉钩子就戳了过去。
不偏不正，恰好就戳进了赵东义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