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泽有些疑惑地张了张嘴,不太能明白阮江月的意思。
但今日这大靖军营之中的确古怪。
阮江月素来是聪颖敏锐的,或许她察觉到了什么微妙之事?
李云泽暗吸了口气,只好随在阮江月身后,不忘眼眸左右扫视观察周边。
阮江月走动的随意,也果真没有人上前来拦截和询问。
直到看见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阮江月才止住脚步。
这匹马与她的追月应该是同一品种,在南陈这种品种几乎是独一无二的,只她有一匹而已。
在这大靖军马之中,她走过看过,好像也只有这匹黑马来自西域。
阮江月记得,魏行渊的坐骑是黑色的,但并不是这一匹,这是他们新买的马吗?
阮江月不禁缓缓走近马儿身前。
黑马脖子高高扬起,用鼻孔朝着阮江月哼气,马蹄踢踏,很是倨傲的模样,仿佛在说你靠近我做什么?
阮江月唇角一勾:“果然是一个地方产的,和追月那时候的臭脾气一样。”
追月刚到手的时候就老喜欢用鼻子朝人哼气,并且根本不给人碰,她花了好多心思才将那马儿驯服。
如今看着这黑马,阮江月不禁抬了抬手。
不过还没碰到马鬃,她身后便传来一道男音:“这马性烈,莫碰。”
那道声音如苍松劲柏,听起来随意淡漠,却隐隐透出冷锐之意。
阮江月的手一顿,缓缓回头。
走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形高大伟岸,四肢匀称修长。
穿一身朴素简单的棉袍,乌黑发丝用灰色发带捆束,唇周蓄着一圈胡须。
他看似与这马场走动的其余马奴一般穿着,然那双鹰眸锐光隐动,行走之间自有王者霸气流露。
只一眼,阮江月便明白,此时就是那中年男子背后之人,也是这趟带她营中走动要碰的正主。
男子走到了近前,抬手抚上马鬃:“你方才说,果然是一个地方所产,你知道这马的来历?”
阮江月一边猜测着男人的身份,一边点头回话:“知道,产自西域大宛。”
“那你可知,西域的马和匈奴的马有何区别?”
阮江月又点点头:“北地匈奴牧场丰富,然而气候严寒,环境不如大宛。
匈奴的马虽好,却又不如大宛的好,只是大宛距离这大片中洲土地太过遥远,以至于大宛宝马在中洲既无市也无价。”
“小小年纪倒是有些见识。”
男人淡淡笑着,扯来一把长草递过去喂马,“不过你猜错了,这匹马是大靖北疆马场养出来的。”
阮江月微愕:“大靖的马场养出来的?”
“不错,大靖在北疆分出一州之地专做马场,养育良马,十年前便从大宛引入了马种进行培育……
这匹马就是培育出的第一批。”
男人的手拂着马头,“匈奴残暴凶狠,大靖用了几乎所有的精力去对付他们,那培育出的一批批大宛宝马,也全都投入于对抗匈奴。
南陈战线,不过用了星点力气而已。”
他回眸看向阮江月,“你们南陈军中用什么战马?应当不会都如你的坐骑一般,是大宛宝马吧。”
阮江月面色微凝,嘴唇抿住。
南陈军中的战马……南陈也是有马场的,只是水草不丰,朝廷乏力,养出的马只能算是寻常。
莫说去比大宛名驹,匈奴宝马。
就是比大靖养出的马也很有差距。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与她来说这些?是要告诉她,取巧过了虬龙甲阵也扬不了了南陈匮乏的军威?
还是要强调大靖强盛凶狠,并不是拿不下南陈,只是现在忙着对付匈奴人,没空来对付南陈?
男人淡淡:“你很好,我很欣赏你。”
阮江月愣了一下。
男人面带微笑,锐利眼眸中含着几分明晃晃的欣赏,那样明白的欣赏是阮江月在阮万钧以及其余人眼中不曾见过的。
那样的欣赏如一支飞箭,猝不及防直射进阮江月内心最深处一片幽沉的湖海之中,激荡起无数涟漪。
然而,那无数的涟漪震颤乱晃也不过只是一个瞬间,就被男人下一句话直接打散,消失无踪。
他说:“南陈的帝后和朝廷,配不上你这样的英才,有没有考虑过另投明主?比如投靠大靖。”
李云泽面色大变。
这个人,这算是在劝降?劝降南陈的宣威将军,威北将军阮万钧的义子投靠大靖?疯了吗?!
阮江月也变了脸色。
只是因为面前男子提起南陈军马的时候她已经嗅到了几分不寻常,所以面上色变不像李云泽那般剧烈。
但此人言语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她从未想过,大靖人竟会招揽她!
阮江月直视着那男人的眼睛,“绝无可能。”
男人语气平静:“不要这么快就拒绝,你可多想想……南陈帝王仁弱无能,皇后乱政,朝堂黑暗。
南陈已有许多有志之士无法忍受,投奔大靖,并在大靖过的风生水起,亦有入朝为官拜将者。”
阮江月冷冷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是,你这个姑娘的确与众不同。”
阮江月面色又是陡然一变。
女扮男装数年,眼前只见过一面的人竟然一眼看破,一语道破。
男人说:“实不相瞒,本王乃大靖靠山王杨熠——”
李云泽目瞪口呆,对眼前人所说的话以及他的身份都是完全无法置信。
阮江月亦被这人的身份震住。
他竟是那个手掌大靖百万兵马,威震天下的靠山王杨熠!
靠山王缓声说:“大靖有明君主政,朝政清明,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在本王这里,凡有能、且愿为本王所用者,不问出身、不问过往、不论男女。
你若能投效大靖,投身本王麾下,前程定如旷野,将有无限可能。”
阮江月片刻功夫已经冷静下来。
她双眸如炬,缓慢而坚决地说:“我生在南陈,长在南陈,南陈的土地承载了我所有的喜怒哀乐,南陈是我的血脉筋骨。
请问王爷,一个人要如何与自己的血脉筋骨断绝,再回头将自己的血脉筋骨刺穿剁碎?
多谢王爷厚爱,我一日是南陈人,终身是南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