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滋。”
高处不胜寒，为了抵御这针尖一般高塔之顶传来的冷风，圣园娅将制服扣得更紧一些。
她能体会到圣阿加莎的制服比圣三一的更厚更结实——这设计的起因，没什么高洁的，单纯是这里的枪击频率和子弹口径高于“那里”。
顺提，浑身上下，尤其是胸部那里，闷得慌。这制服款式是按照统计的全城平均身材制作的，看来这里也有比“那里”更小的地方。
“难得，堂堂茶会没有其他人值守。”
茶发布偶，坐在了她斜对角的位置。只有在没有旁人时，她才会如此放松。
或是说，相处了这么久，娅对她们这些“伪物”的敌意少了太多。
“喂，我不曾认识的‘小渚’。”娅仍然保持着自己的仪态，品着早茶，“在‘本来的茶会’，没有旁人时，你自己，会做什么？”
“淑女慎独。茶发布偶面不改色道，“护卫同学在不在场，和你我的行动有何关系？读报、办公、处理校内派别冲突，一切照常。”
“谎言终归是谎言，欺骗自我却瞒不过天地。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已经端坐在另一角的金发布偶极为罕见地开口道，似乎只在急迫地想说什么时才会发声，“我用预知梦看到过了，你这家伙，没人的时候就喜欢隔着裤.....”
她没说完便被飞来的奶油块砸了一脸。
她擦去奶油，纽扣一样的眼睛捕捉到娅的细微表情变化。
“已然灭国的落难公主，时隔如此之久，才听到超绝可爱的挚友再次发声，用甜品当投掷物的日常也许久不见，面对此情此景，她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只得抱头不断暗示自己：‘我的渚，我的圣娅已经不在了，这些，全部都是虚妄的假象’......”
——金发布偶本来想这么写，但无奈手中的纸壳被一阵狂风吹走。
“这是.......通过发射会落入大海的火箭而人造的妖风。”娅一脸不屑，整整刘海道，“为给天童凯伊发福利，而创造上升气流。就为吹裙子而浪费火箭头，这就是这座城市。”
“......原来今天有学校为他举行的节庆，难怪一大早附近空无一人。”茶发布偶恍然大悟道。
“.....”娅头顶的黑洞开始如液体融化。在金发布偶看来，像是热度升高的巧克力球。
流动的黑暗，像经文中记载的毁城岩浆，从她的肩膀、胳膊、手腕流下，直到汇入手掌。
她将这偶尔闪耀着彩色的黑暗涂抹在空气，它们侵蚀着现实景象，然后如同窗口展示着远在脚下数百米的场景。
这直接动用光环之力的招数，连她俩都没见过几次。茶发布偶犹豫了几秒，试探性问道：“你有这么强力的偷窥器了，还要派这边的‘梓’，以及那么多学生为你当耳目吗？”
“......我现在的力量，只够‘观察’圣阿加莎校内的情况了。”娅呆呆望着黑暗，如孤独的年老魔女与魔镜中的自己对视。没有直接回答她。
不过，更响亮的声音已经盖过了这塔顶原本的萧瑟。
“今天是凯伊老师赴我校任教的第100天纪念日喵！”伊丽莎白·玛丽安拉动了庆祝礼炮，“怎么一脸惊讶？这是大家为你准备的庆祝节哦！”
普罗旺斯的手持小型礼炮不是纸质的，里面真的装了火炮，所以任何庆祝的日子都是房顶遭殃、第十缪斯建筑社最忙的日子。
“哈哈......其实，我想与其在圣阿和敌托邦还没太平的日子搞什么欢庆，还不如多上两节课......”这是凯伊谦逊的声音。
“不过，看到各教派能这样其乐融融，我想自己的课也没白上。”这是他的政治站位。
“已经百天了吗？”金发布偶抽出小纸条写道，“你潜入那片裂缝，不避大忌，篡改我们的圣约柜，编出了‘上100次课’的理由来拖延他，接下来你还有什么理由呢？”
“不需要借口.....已经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娅闭眼搓弄着苍白的双手。
“哇，春花！你在做什么？”她听见熟悉的小椿的急急躁躁的声音。
“唔——”
“这是我们修女会的问候啊，凯伊同学~《彼前》有记载，‘你们要用爱心彼此亲嘴问安。’”’
她难以容忍接下来的亲昵声音：“她们就是这么解释经典的吗？只能看到‘亲嘴’‘情爱’‘夫妇’，看不到‘审判’‘赎罪’‘赦免’？”
“你也配......咳咳。”茶发布偶敢笑不敢言，她曾亲眼窥见过某人在经典中把所有“亲嘴”字眼用粉色彩笔画上圈。
“那今天不上课了，我们来玩‘忏悔室私密驱魔’的游戏吧~”
“停下来吧，露娜。光环占卜社送来电报，说大家兴致高涨的今天，不宜玩什么游戏，否则会对我们的救世主大人造成生命危险。”
她继续闭眼听着远方的喧嚣，如此近又如此远。
“凯伊君，好久不见~现在外人进入圣阿真是难啊。瓦尔基里，只有我获许进来了呢。”月雪郁子似乎也费尽周折进来探监。
方济各会向娅提到多次，“一天写二百份入校申请点出了四千个圣阿加莎风险隐患的疯兔子阿Sir”就是她吧。
“‘贵安’，夫君。我正好代表我校过来做外交.....不过，圣阿加莎的胭脂味浓得我这种机器人都受不了。”
另一个不速之，也趁着庆祝浑水摸鱼。
“咦，这边的‘梓’看到那位‘公主’，直接低下头表情痛苦地走开了，她们的相性本不可能这么差吧？”茶发布偶观察道，“你有什么头绪嘛，娅？”
“刺激她也是必要的一步.....”娅将双眼闭得更紧。
接下来，她听到吵吵嚷嚷的教室，角落中二人的窃窃私语。
“来了两个‘正宫感’好强的角色和凯伊同学你侬我侬啊......虽然我隐隐约约觉得，这类角色还藏着更多。但这两个——同校的青梅竹马，费劲千辛万苦抢来的机器人公主，都让我觉得自己好不可爱。”
“没关系，阳菜，加油！我相信你能后来居上，毕竟我觉得你的优势在.....嗯.....欧...不够....身高.....不够.....你的平均技能COST顶她们俩加起来！”
金发布偶举牌写道：“争芳斗艳的后花园，永无空虚无趣。而我等只能栖身于可笑的布身，真是羡慕。”
“.....那个，‘娅’同学，你一脸凝重地远远偷听他被众芳环绕，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茶发布偶小心翼翼问道。
“......我在监督这些‘非人’的一举一动。”娅回答道。
“虽然不该出卖她，但，我们这边的你已经淡定不住了。”
娅回头看到，粉发布偶摆出“＞.＜”的表情，焦急地原地跳着，仿佛想投身黑镜中她错过的佳庆。”
在她按住布偶前，娅才看清自己的身躯与粉发布偶之间产生的细微连线，挥之即散，连她都不可捕捉。
“.....和那个小鸟游一样，只要呆得够久，‘同化’是不可避免的嘛。”她决心要下手再快、再狠些。
“够了。我看够青春校园后宫剧了。”她小手扭扭，黑色的液态物返回到她的光环上，将它描得更浓更黑。
“为了面子，这么果断？”她效率上的失败，让茶发布偶下意识和她站到了同一阵线，“不，那个月雪郁子和洛可正要偷偷和他汇报和交接什么事项啊，正是窃听瓦尔基里和乌托邦行动的好时机。”
“而且，那个‘梓’好像也去和什么人交流去了。虽然我明白你不想目睹逆〇奸，但监察也该监察到位吧！”
“他们的热闹，不会因为我这个不讨喜的会长的在场而尴尬；而我，也不用再完成使命消逝时多几分怀恋。——这样，没人受伤的世界就完成了。”娅自言自语道。
“‘会长’同学，你不觉得你还在逃避吗？”
“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所以我不想多看！”娅受够了批评，因为布偶让她想起被她的‘渚’玩笑似地训斥的时光，她忽地放大音量声嘶力竭道，
“这些可能是你们那边发生的场景，也可能是什么普罗旺斯的场景，但，唯独不是作为误校的魔女的我的场景啊！”
“.....”连粉发布偶也完全停止了闹腾，静静聆听娅的怨言。
“我搞不清你这种现象主义者对‘真假’的定义。”金发布偶慢慢写字道。
她们的同情，换来了娅的一时冷静，她控制不住自己，和视为替代品的布偶开始谈心：“我想要的，同学之间的‘真物’：能够无言地相互理解，却又有边界感的感情.....”
“以及。”她语气加重道，“最重要的......无论分离多远，无论何等世殊事异，都会因为根本上的相吸引而重聚——这种真正的‘羁绊’，才是我相信的宿命感。”
“....宿命感、真正的感情？”茶发布偶释怀道，甚至语气中带有暗暗的笑意，“你，你这不，还是那个喜欢骑士公主故事的小毛孩么。”
金发布偶默默在装过卷发棒和枪油的盒子纸板上写下：“让充满在上学路上转角遇到爱故事的可怜大脑，承担思考人际关系本源的任务，世界真是残酷。”
当然还没亮出来，就被茶发布偶甩飞了。
“我感受不到这城市的真实感，就‘天童凯伊’来说。”娅为了增强说服力，举例说道，“首先，‘天童凯伊’的长相，就比‘他’秀气和稚气吧？”
两个布偶面面相觑，奇怪为什么她能问出这个问题，回想了一会，才想起原因。
“抱歉，很久以前那次，我们偷看从夏莱偷来的他年轻时候的相簿，故意把你支到白鸟区搬砖了，所以你至今都没看到。巧合便是如此发生，唉，无论在那个世界，团子头都是背景版啊。”——金发布偶正要这么说。
“嘘——你又想被某个笨蛋开玩笑一样炸死了嘛？”
“但，我知道外在不重要。就说内在。”
娅继续咬牙道，虽然语气中已经多了一些遗憾和孤独，“我不否认此时此刻的‘他’的人格，不否认他可能会对不经事的我的吸引力，但是在这里，还没有发生那种能让我真正倾心的浪漫一刻，因此，我还不能相信，‘夏莱的sensei’，和这个魔女‘圣园未花’的本质关联、‘真物’。”
毕竟在这里，你亲眼见过他叫过太多次其他学生“重要的人”和“公主”了，一般的调情之语已经攻不破心之壁了吧。茶发布偶心想。
没关系，虽然“预知之梦”的能力已经不在了。金发布偶和她心理感应道，但那种时刻迟早会到来吧，她也会遇到自己的“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