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不要口出狂言。”虞祥道，“我家的事，不用外人来教训。”
“我不过是将心中所想告知叔叔罢了。”萧寰道，“言尽于此，告辞。”
说罢，他起身，留下面色沉沉的虞祥，径自朝门外而去。
陈怡和虞甯都站在不远处，看着萧寰，神色各异。
虞甯目光有些不定，但没说话。
而虞嫣站在他们的身后，刚才的话，她显然也听到了。
“小萧，”陈怡往虞祥那边看了看，表情犹豫，“你……”
“我和虞嫣先回去了，日后再会。”萧寰缓声道，说罢，他看一眼虞甯，微微颔首，朝虞嫣走去。
虞嫣望着他，有些怔怔。
“回去吧。”萧寰对虞嫣道，说罢，拉过她的手，走下屋子前的楼梯。
一直到坐在车上，虞嫣仍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没有回过神来。
她开着车，出了小区，走到大街上。
除夕的夜晚，比往日冷清许多。街上的车辆稀少，与白天的时候相较，仿佛一座空城。只有路旁五光十色的节日彩灯闪耀不停，看着热闹。
但纵然没有车辆挡道，虞嫣也没有把车开快。
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从前方空荡荡的道路上收回，忍不住又看向萧寰。
自从坐上车，他一直一语不发，望着外面，神色依旧平静。
脑子里不住地回想着刚才的情景，萧寰的那些话，坚定又直白，连陈怡和虞甯都没有在虞祥面前那样说过……
“看路，有红灯。”萧寰忽而道。
虞嫣连忙收回目光，踩住刹车。
“你刚才说那些，都是真心话？”虞嫣终于忍不住，问萧寰。
“为何不是真心？”萧寰道，“你我不是要互相帮助么？既然是帮，自然要全力而为。”
虞嫣明白过来。
原来是为了那些话。
莫名的，虽然心里仍然挺感动挺高兴，但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
他仍然拿自己当朋友。
心底自嘲，这样也很好不是么，你还想怎样？
“其实，你也不用这样。”虞嫣道，“我叔叔就是强势惯了，人人都要听他的，尤其是家里的小辈。他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像我一样转头就走，不理他就是了。”
“你觉得他说的有理么？”萧寰忽而问道。
“有理啊。”虞嫣道，“他说的都挺有道理，我这条路的确竞争大，说不定哪天就不红了；做导演也的确辛苦，可能挣扎很多年也什么都没有。如果按他说的做，我是能过得轻松很多。”
萧寰道：“可你仍然不愿意？”
“我是不愿意。”虞嫣道，“再辛苦，这也是我自己挣出来的，做成什么样我都认了，反正饿不死。”
萧寰沉默片刻，道：“故而我才更要让他明白，你并非无人支持。”
虞嫣露出微笑。
“嗯。”她说，停了停，轻声道，“谢谢。”
如果萧寰没记错，这是虞嫣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谢自己。
他望着车外的灯光，却想起了些从前的事。
——“……你在宫中长大，享尽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你以为你去朔方能做什么？”
当年，萧寰决定离开京城，去宫中见皇帝的时候，他斥责道。
那是父子二人第一次争执。
就连王隆，起初也并不那么赞同。
——“……你可知你选了一条最难的路？”他看着萧寰，意味深长，“你隐忍些，尚可继续高枕无忧地做一个皇子，可到了朔方，你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死了便是万事皆空，过些年，不会再有人记得你。”
但萧寰没有犹豫。
他至今仍然记得自己的回答。
——“我自出生之始，一切皆无可选。”他说，“唯有此路是我走出来，人生一世，长短皆不过瞬间，我宁死也不再任人摆布。”
跟萧寰比起来，虞嫣的处境其实好上许多，至少不会有人真的能够强迫她做什么。
而自己，为什么要去虞祥面前说那些？
兴许还是同病相怜吧。
萧寰在心中苦笑。
才回到家中不久，虞甯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妈把我爸骂了一顿。”他无奈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你去上节目。”
虞嫣问：“婶婶在么？我跟她说两句。”
“算了，等她情绪好些了再说。”虞甯道，“她刚吃了一片安眠药，睡觉去了。”
虞嫣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那……叔叔呢？”片刻，她问。
“嗯？”他说，“你仍然关心他？”
虞嫣撇撇唇角：“他毕竟是我叔叔。”
说实话，如果没有萧寰出头，她应该会懒得问，甚至不愿意再提叔叔这两个字。但现在，这场怄气在她心里似乎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就像萧寰说的，并不是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虞甯在那边叹了口气，却似乎放心了许多。
“他能有什么事，”虞甯道，“这会儿又在书房写他的书法了。”
虞嫣大概也能想到，应一声。
“你那个镯子还没拿走。”虞甯道，“明天在家么？我给你送过去。”
虞嫣正要答应，忽然想起来，她明天要跟萧寰去逛庙会。
“不用，”她说，“我改天自己过去拿。”
“你过来？”虞甯有些讶异。
“嗯……哪天叔叔不在的时候。”虞嫣道。
虞甯轻笑一声。
“行吧，就这样。”他道，停顿片刻，忽而道：“刚才萧寰挺有种。”
虞嫣愣了愣。
“干嘛突然说起他？”她问。
“想到就说了。”
虞嫣有些讪讪。
“你不是不喜欢他么？”她说。
“现在我也不喜欢。”虞甯道，“不过我承认他有种。”
虞嫣不由地往萧寰那边望一眼，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晚会。
心头一阵舒畅，仿佛是自己得到了夸奖。
“要我转告他么？”虞嫣问。
“转告了就别过来拿镯子。”虞甯淡淡道，“我会把它扔了。”
虞嫣笑了笑。
二人又聊了一会，没多久，虞嫣挂了电话。
萧寰转过头瞥了瞥虞嫣，见她唇角微微弯着，似乎心情不错。
“是虞甯打过来的？”他问，“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跟我说那边没事。”虞嫣伸个懒腰，走过来，和萧寰一起坐在沙发上。
电视上正在播的是一个齐唱节目，几个年轻的男女明星同台，一人唱两句。
虞嫣看着，从茶几上抓起一把瓜子，嗑起来。
“那个男子，是不是曾与你演过戏？”萧寰盯着屏幕上出现的一个人，问道。
虞嫣“嗯”一声，忽而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萧寰面不改色，道：“我在电视上无意中看到过。”
那是个网剧，根本不会在萧寰看的那些频道里面播。
虞嫣想起平板里的那些浏览记录，心中“嘁”一声，却不由挂起一抹自得的笑。
没多久，一个打扮挺清纯的女明星接着唱了起来，在镜头前眼波流转，娇俏可人。
萧寰看着，向虞嫣问道：“这女子的广告我也看到过，她和你一样红么？”
虞嫣瞥了瞥他饶有兴味的神色，淡淡一笑。
“我哪儿能跟她比。”她不紧不慢地嗑着瓜子，“你觉得她年纪多大？”
萧寰道：“与你不相上下？”
“比我大好几岁。”虞嫣道，“但资料上的年龄改得比我还小。”
萧寰了然。
“还有那个穿红裙子的，”虞嫣又道，“长得好看么？”
萧寰看了看，如实答道：“甚不错。”
虞嫣冷笑，拿起手机，翻了翻，点开一张照片，递给萧寰。
“这是何人？”萧寰看着，问道。
“这就是她。”虞嫣道，“看得出来么？”
萧寰露出惊讶之色，看看照片，又看向电视。
“她做手术整容，几乎把头都换了。”虞嫣道，“想不到吧。”
萧寰：“……”
接着，虞嫣兴致勃勃地八卦起了其他人，将台上每个人的家底都扒得干净，大有将萧寰的任何美好幻想都掐灭在襁褓中的架势。
萧寰瞥着她那滔滔不绝的模样，忽而道：“你其实很想上去，是么？”
虞嫣一愣，随即“嘁”一声，不以为然：“我上得多了，谁在乎。”
说罢，她转过头去，嗑瓜子嗑得啪啪响。
口是心非。
萧寰腹诽着，也拿起一把瓜子嗑起来，唇角微弯。
今年春晚的节目有些差强人意，虞嫣看着看着，有些昏昏欲睡。
萧寰却仍然精神抖擞，看到些新奇的和不明白的东西，向虞嫣问这问那。
虞嫣将一只大抱枕拿过来，半躺在沙发上，一边回答一边勉为其难地陪着他看下去。
还差十几分钟到十二点的时候，虞嫣看到墙上的钟，忽而想起什么，坐起来。
“你的手机呢？”她问。
萧寰不明所以，把手机拿出来。
看着她在两只手机上一通操作，萧寰问：“你要做甚？”
虞嫣的眼睛亮晶晶：“我打算给你个奖励。”
奖励？萧寰不明所以。
安绮的公司群里，虞嫣突然拉进来一个新人。
经历过上次拍广告的事，群里的人早已经对萧寰的名字如雷贯耳。看到萧寰的名字，成聪和茉茉率先跳出来，在他们的带动下，群里整整齐齐地刷了一遍“寰哥好”，场面极其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