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紫叶不敢抬头看,瓷片已经划伤了她的脖子,流出了丝丝血迹。
但是苟延残喘下来的血脉又怎么敢说呢?
这个时候,璐瑶开门了,一脚踹在了紫叶的心窝上,将她踹翻在地,然后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掐住了她的脖子:“回春堂?子寒说的回春堂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眼中带着怒火,气急到几乎要喷火的状态:“你说!你是回春堂的人?苏玉居然找了回春堂的人!!!”
紫叶刚刚想解释这个事情其实和院主没有什么关系,这个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未降生。
只是,现在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解释机会。
璐瑶将她一把推出去,拍了拍手上的土,转头对子寒说:“将她吊起来,什么时候说清楚她和回春堂的关系,再考虑留不留她的性命。”
紫叶含泪,她现在要是说出来她是回春堂幸免于难的庶出小姐的孩子,应该会死的更惨吧!
她不能说。
她抿住双唇,低头看着地上,起身再次跪好,甚至双手握拳,举过头顶,方便子寒将她绑起来,心甘情愿,没有任何反抗。
“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璐瑶冷声说,“你也是见识过我的手段,也见识过子寒的手段,你觉得你不说清楚,能活的过明天吗?”
子寒将紫叶吊在了院子里,脚尖刚刚可以碰到地上,却也吃不上力气,平静地说:“当年回春堂灭门的时候,我还只是天机阁的一个清理者,我们管这样的人叫做朱痕,清理现场的时候,确认过尸首,再放火烧了全部现场,却没有想到这些年过去了,居然还有人会回春堂的工夫。”
子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着,紫叶的手被勒的生疼,但依旧不敢说话,虽然嘴上不肯承认自己是个下等人,但在她心中,公主在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上,真的是自己遥不可及的远方。
紫叶抬头看了一眼璐瑶,璐瑶的眼中只有冰冷,像极了之前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现在在她的眼里,自己和那一群被射杀的罪妇没有任何区别。
也许来到这个世道上走一遭就是自己的一个错误呢?
母亲当年如果没有活下来,如果没有生下自己,如果父亲没有抛弃母亲。
这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疼痛能让她暂时的保持清醒,似乎也适应和习惯了这样的疼痛,无论是鞭子,戒尺,军棍,还是这样直接勒出来的疼痛,都已经伴随了她太长的时间,这样的疼痛,才能让她有一种还活着的幻觉。
“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回春堂到底是什么关系?”璐瑶就在她对面问她。
璐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回春堂这三个字,对于她来说太深刻了,以至于不能被忘记,可是心中一直都还是偏向于紫叶的,只要紫叶自己亲口说不是回春堂的人,她可以不听任何的意见,甚至连子寒的话都可以当做耳边风。
“是,属下……是……是回春堂的……后人”紫叶努力将这句话说的清楚明白,“如果可以,请公主赐死。”
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璐瑶等来的是这样一句求死,璐瑶差一点坐在了地上,她摇晃了一下,甘霖赶紧扶住了她,担心的看着自家公主。
“死?”璐瑶冷笑一声,“回春堂虐杀朝廷忠良,你觉得你还能一死了之吗?”
虐杀忠良这些事情紫叶不知道,她也没赶上,回春堂的这些故事在紫叶这边,又是另一个版本。
母亲是当年回春堂的一个庶出姑娘,由姑姑婶婶们养大,母亲说在回春堂,庶出的孩子,和奴婢几乎无异。
早期除了要和大家一起练功之外,还要给大小姐和小少爷们做陪练,在那个条条框框多得惊人的家里,还不如一只猫狗来的舒服,庶出的女孩子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成为回春堂的杀手,另一条就是成为大小姐的陪嫁。
可是母亲一条路都不想选,她想逃走。
因为她知道,回春堂并不是什么江湖善类,它就是个杀人窝罢了。
母亲的路也不一样,她被当做了祭品,献给河神。是父亲救了他,她将所有都隐瞒了下来,和父亲过起了夫妻恩爱的日子。
后来还有了紫叶,直到大小姐当街认出了母亲邀请她回家看看。
几天后,她带着忐忑的心情站在回春堂的对面,却发现了一群人冲了进去,烧了这个地方。
那一年,紫叶才四岁。
红色的火光照耀着漆黑的天空,皎月也变得黯无光泽。
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家的地方,没了,从此,她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母亲说女孩子在这个世道上活着,还是要学一些防身的功夫,所以只教了她,逃跑的步伐,还有回春堂独特的握刀方式。
然后,父亲将自己送进了院子。
再后来,父亲依旧离开了母亲去寻求他的富贵生活。
俗话都说,人生的苦难总有一天会过去的,母亲以为自己遇到林双的时候,就是她新生活的开始,可是最后,也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
如今,带着那样血脉的紫叶,心中一片怅然。她甚至不敢奢求活着,只求在世间对回春堂那些恶魔般的仇恨下,给她一个速死的机会。
是自己不配,公主那样的人儿,自己又是做了什么白日梦,觉得可以呆在她的身边,还能和她说上话。
现在所有的苦难,也许……就是为了能多看她一眼。她认命了,这条原本就是下贱的生命,远没有甘霖这样的清白之身可比,她尚且知道自称一句奴婢,可自己却依旧还奢望一个平头良民的户籍。
璐瑶已经完全回想起了她对回春堂的恨,回春堂那次,是璐琳第一次接触到天机阁,那个时候的子寒也只是个毛头小子,那次是老阁主带着他们两人,去见识了天机阁的霸气。
因为回春堂之前刺杀了璐琳的老师,常太傅,璐瑶只记得那个人很和蔼,很爱笑,抱着很舒服。她太小了,对于那个人的记忆太少太少了。
但是据说死状却非常惨。
常太傅死了之后,璐琳似乎知道了自己的责任,不再玩闹,褪去了年少的青涩,逐渐沉稳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孤独的少年。
她的哥哥在那一刻起,就已经准备好了去做一个大陈的太子,他准备了那么多年,最后却……
人的情绪上来的时候,如同山洪爆发,自己所有经历的不幸都会找到那个看起来似乎毫不相干的突破口汹涌而出,冲破所有牢笼桎梏,只为了一时的发泄。
璐瑶慢慢的走上前,摘下了璐瑶头上的簪子,淡淡地说:“你不配。”反手握住了簪子,狠狠地插在紫叶的心口上,鲜血沁出,晕湿了衣衫,紫叶忍痛,已是满头大汗,只是闷声哼了一下。
璐瑶再次往里戳了戳,紫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脸色发白,就连嘴唇的颜色也淡了下去。
“怎么?你也知道痛?”璐瑶的声音似乎来自于寒冰深渊一样,“本宫还以为你是铁板一块,都不会痛的!”
“公主,属下,只求速死。”紫叶一字一顿的说,“求给个痛快的。”
“属下,你不过是本宫的一条走狗罢了,之前我喜欢的时候就拍一拍,如今我不喜欢了,自然也就该任我处置,况且,我虽不喜欢你,但是我更加不喜欢你就这样死去。”璐瑶转身要走,转念一想,还是心软了一下:“把她扔到西南去吧,让她自生自灭。”
随后她又顿了顿,换上了漠然的那张面容:“西南我自己去,你在这里给把京城的摊子看好了,别出什么幺蛾子。”
璐瑶吩咐甘霖去准备去西南的行李,自己一个人走回了房间。
也许她真的是走到自己心坎上的人,也许回春堂的事情真的和她没有关系,也许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可是回春堂几个字深深的印在她的心理,是一个回避不掉的障碍。更何况,她不解释,她也认下了,她就这样心甘情愿的去求死。
这个年,过的实在是有一些惊心动魄,每一时刻都不让人清闲,老天在这一年似乎准备了很多的惊喜和惊吓,想在他们面前翻着花样展现给他们看。
像极了刚刚会背诗歌的孩童,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子寒走了进来,璐瑶有些疲倦了:“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子寒有一些犹豫,“回春堂是个牺牲品,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璐瑶气急,抓起边上的茶杯就碎在了地上,转而又颓废了下去:“她觉得现在我生气了就可以一刀解决了她?”
她转过身,抬起头,背对着子寒,让泪水流了回去,挥了挥手,子寒拱了拱手就出门了。
璐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哪怕只是一个求生的眼神,我都愿意救你。”璐瑶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