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驶向公主府的西侧角门,这边距离公主的寝殿最近,璐瑶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望着自己寝殿的屋檐发呆。
之前,这个屋檐上会有一个玄色的身影,只要自己在这个院子,她就会一直呆在那个上面。
上面究竟有什么?
璐瑶一个轻功也上去了,她走到那一块已经被磨的锃光瓦亮的瓦片边上。那个人就是在这里,看着公主府的一切,而现在自己站在这里,就像是鸟儿一样,看着无比绚丽的天空。
原来,上面的景色是这样的,难怪她一直喜欢呆在这里。璐瑶慢慢的坐了下来,就像是紫叶一样。
她的手放在了旁边的瓦片上,突然感觉到手边的瓦片上有一些划痕,她低头看了一眼,眼眶突然湿润了。
那块瓦片上,歪歪斜斜地刻着一行小字:“执子之手”。
这种话紫叶一定是不会说出口的,她总是将这样肉麻的话埋进心里,璐瑶突然觉得有一些好笑,这个人就是这点讨人嫌,明明心中那么在乎,却一点都不表现出来。
可是她为什么不表现出来呢?
那还不是因为如果一旦多表现一点她的情感就会带来更大的危险,时间一长,她失去的东西多了,剩下的,都是她不敢再失去的东西了,如何让她再敞开心扉?
所以这一次,她能将公主府作为自己最后的归宿,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璐瑶突然嘴角扬了起来,让自己有了微笑的样子,她心里暗自下了决定,一定要让她从此不再经受这样的痛苦。
璐瑶从屋顶上下来,子寒带着紫叶也走了进来,紫叶看了一眼公主,还是低头老老实实地跪了一个,无奈的抿了抿嘴,小声说:“做戏还是要做圈全套……”
璐瑶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大声说:“之前是公主府对你不好吗?难道还想着别的高枝?本宫这里是没有林大人府上的什么,让你这样忘不了去那个地方?”
紫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璐瑶入戏也太快了吧!这个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人,她在这里开始唱,算是怎么回事?这难道不应该拿到正厅去演的吗?
璐瑶傲娇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紫叶,明明是她自己先说要做戏的,怎么还没动静了?
院子里还剩下子寒和甘霖,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子寒看了一眼紫叶,紫叶皱着八字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回想一下公主这一番话,也觉得公主唱戏唱早了。
子寒无奈只能补了一句:“来人!”
院子外走进来几个小厮,低头俯首等着命令。子寒看了一眼,说:“将这个人带到正厅去,公主要审问!”
璐瑶这才反映过来,果然还是被紫叶能平安回来这件事情给弄蒙了,于是也跟了一句:“本宫要亲自问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她要逃离公主府!”
几个小厮看着跪在地上的紫叶,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知道这个人是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卫,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今天突然有这样一下,弄的他们也有一些措手不及,难道她真的是逃出去了?
这年头还有从公主府逃出去的人?本事这么大么?
璐瑶站起身来,淡定的说:“不劳费心,我自己走去!”说完转身就往正厅走,几个小厮还没有她步子快,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璐瑶看着这个场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想笑。
子寒凑到璐瑶边上,有些无奈的说:“公主这次下手轻一点,咱们金疮药不多了。”
璐瑶正色,清了清嗓子:“本宫知道,要你多嘴!”
一旦璐瑶开始用“本宫”这个自称,子寒就知道不对劲了,一般她杀伐决断的时候,都会提一下自己的地位,然后再做这些流血的事情。
今天看来是凶多吉少了,子寒心里无奈的想着,多少看出点什么来的子寒,有些头疼:你们两个这是闹什么呢?等一下心疼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甘霖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刚要上去说点什么就被子寒拎住了,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这一幕被人看到,恰好误会成“公主要打要杀了,甘霖上前打算求情,结果被拦下,要她不要多管闲事”。
多年以后,甘霖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时候,一脸懵逼,脸上写满了“你们怎么会这样想?”的问号。
正厅前面,公主坐在椅子上,一边修着指甲,一边喝着茶。
正厅外面,紫叶跪在那边双手将戒尺举过头顶,一动都不敢动。
时隔半年,如果不是烈日变成了寒风,场景何其相似。
她俩都知道今天就是走个过场,子寒也打算让这个过场变成他收拾府上那些“暗探”的由头,这样一切都能顺理成章,大家都把戏做足了,日子过的才能有滋有味的。
甘霖觉得现在眼前的画面有一些尴尬:公主不说话,紫叶也不说话,这和之前公主要收拾人的场景有些不同。
之前公主这边堵着耳朵,下面跪着的人一边挨打一边求饶,公主还希望求饶挨打的声音重一点,这样远处都能听到哀嚎声,据说震慑力更强。
甘霖皱了皱眉,难道今天这一场还得自己开口?
她上前:“公主,喝茶。”说完给公主添了点茶水,看了看公主的脸色。
璐瑶神色平静,抿了一口茶水,温柔地说:“去拿一些茶果来,单喝茶水,有点太苦了。”
想让紫叶这个闷葫芦造出“挨打哀嚎”的假,有一些难,璐瑶自己也想不出那样的场景,紫叶到公主府这些日子,就没有让她真心大声喊的时候。
所以现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场。
紫叶有些心塞,为什么就连演个戏都要挨顿打?有些人命是苦的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和之前不一样,寒风阵阵,烈日早就已经消失了踪影,再过一段时间京城就有可能下雪了,天气干燥寒冷,青石板上阵阵寒意袭来,紫叶又动了动,让自己的膝盖能放松一下。
“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璐瑶头都没有抬就开口了,“院主等你们还是太仁慈了。”
每次一提到这种事情,苏玉总是第一个躺枪的,紫叶觉得自己有一些对不起师门。
子寒清了清嗓子,提醒璐瑶:早点弄完吧,求求你们别再秀了好吗?
璐瑶嘴角轻轻一提,清了清嗓子:“今天让本宫抓到你逃出公主府,别的不消说,原因,本宫总还是能问一下的吧?”
紫叶心中长舒一口气,终于开始了。
“属下没什么要说的,单凭公主处罚。”紫叶也想早一点把这个事情遮掩过去。
璐瑶抬头问甘霖:“按公主府的规定,逃奴罪怎么处理?”
甘霖觉得自己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公主府规定,逃奴……”她抬头惊恐地看着公主。
真的要说吗?
无论在公主府还是在大陈,逃奴都是乱棍打死的,紫叶现在就要被乱棍打死了吗?
“逃奴……杖责……”甘霖的声音有一些抖。
“杖责?”璐瑶放下了手里的茶碗,笑着说:“我怎么记得是乱棍打死呢?”
紫叶猛地一抬头:什么?这还能好不能好了?是打算让我先假死,然后换个身份吗?
思绪已经绕着大陈京城走了一圈,但觉得一万种假设都不对,她看着公主,这难道就是要我死吗?
“本宫今天心情好,”璐瑶觉得自己真心要笑出来了,“杖责也没事,只要打到她求饶,自称‘奴婢’就好!”
紫叶开始磨后槽牙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她还是没有忘记当时那个事情!
几个小厮将紫叶押倒,板子一下一下就下来了,紫叶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肯说。
子寒艰难得回过头:“这两个人又杠上了!”
直到紫叶昏过去,她一共挨了六十多下板子,报数报到“六十八”的时候,小厮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公主脸色铁青地转身走了。
几个小厮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甘霖一个回神,也跟着公主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紫叶,顺便还回头看了一眼子寒。
子寒扶额,最后,还是只能自己来收场。
他走到正厅前面的院子,叹了一口气,用脚尖戳了戳紫叶的手,小声说:“可以了,没人了,起来吧。”
紫叶动了动,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公主走了,子寒也屏退了其他人,大家都是讨论着走了出去,不听都知道是在说公主今天又打死了一个。
“扶我一把。”紫叶吃痛的艰难起身,“这帮小崽子下手太狠了,我差一点真的没有扛过来。”
她一个趔趄,刚刚站起来差一点又摔倒在了地上。
子寒赶紧去扶她,叹了一口气:“你俩这算是哪一出?”
紫叶叹气:“我也想知道,公主这是哪一出?这是非要把我打死,然后给我换个身份的意思?”
子寒苦笑一下,在她伤处轻轻拍了一下:“赶紧回去疗伤吧。我还有别的事情。”
紫叶吃痛的皱了皱眉,点头:“辛苦!”
她缓慢的一步一步挪去自己的房间,子寒看了看,低头换了一个冷酷的表情,去收拾那些“暗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