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问斩的时间终于定了下来了。公主终于要作为一个吉祥物,被放在最高的位置上,被迫观赏这次杀人宴会,并且还要表现出一副非常欣赏的样子。璐瑶在自己的寝殿里折腾了半天,终于还是拗不过圣旨,穿上沉甸甸的朝服,人偶一般的被塞进马车,开始游街。紫叶依旧是在屋顶上看着璐瑶在车里从自己的朝服上有几颗扣子数到了袖子上有一条金边,因为是朝廷的大事情,还是问斩这样血腥的要事,对于紫叶来说,确实轻松不少,公主车驾边上的重兵把守,身后一辆辆囚车边上也是站满了带刀的侍卫,兵部似乎要把这每年一次的大事情办成一年一次的节日一样。车队所经之处,公主的车驾被人指指点点,紫叶摇头,这算是坐实了游街的架势!游街一圈,终于到了问斩的空地,周围也不知道为什么站满了老百姓,紫叶有些好奇,以头抢地,血溅四方就那么好看吗?怎么不仅来往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跟个集市一样,其中不乏老幼妇孺,这比赶趟听说书的人都多!大陈京城的老百姓,兴趣爱好是不是过于独特了一点?眼见刑场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翘首期盼了,紫叶也找了个合适的屋顶坐了下来,白天她这一身玄色的衣服,还是在屋顶上不会那么扎眼一些。公主坐在那个白色围帐里,紫叶皱了皱眉,觉得不对,那种和璐瑶不一样的气场,她正琢磨着不对,身边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怎么,这一路都没有发现不对劲?”璐瑶一身白衣,站在她的身边,紫叶觉得自己失察了连忙跪下。她知道自己犯了多大一个错误,如果今天不是璐瑶还活着站在她边上,她觉得自己已经万劫不复了。“你别担心,从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我了。”璐瑶摇着扇子笑着说。“请公主责罚。”紫叶却不这样认为,“是属下一是时差,如果不是公主自己有本事,那属下就……”她说不下去了,她不敢想象那个场景。“和你没什么关系,只是觉得里面闷,就让甘霖坐在了里面。”璐瑶指着还在围帐里面的甘霖。紫叶深刻反省了自己的失误,认真的说:“我会回去领处罚的。”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璐瑶抬头很是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这个时候,刑场里执行官上前请示“公主”:“公主,时辰已到,该行刑了。”围帐中的“公主”还带着围帽,看不出表情,只是挥了挥手,是一开始。甘霖心里苦啊,原本就不应该答应公主来这一趟的,她还没有闻到血腥味,就已经开始犯恶心了。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一件事情:坊间怎么会传言公主喜欢看杀头呢?这种恶心巴拉的东西,自家那个洁癖的公主怎么会喜欢呢?是疯了吧!执行官转身对刽子手大声喊:“行刑!”几个刽子手拿起酒碗,满满的喝了一口,喷在了刀刃上,紫叶感觉到璐瑶非常嫌弃的后撤了半步,并用扇子遮住了口鼻。“公主每年都监斩……”紫叶觉得接下去的话,就应该是大逆不道了。“是啊,每年都监斩,但每年都有那厚厚的围帐挡着,这样的话也看不出来,谁知道站在这里看如此之清晰!”璐瑶撇了撇嘴,“早知道还是下去了。”刑场上的犯人年龄有大有小,有的已经接近耄耋,有些却还是毛头小子,也有一些是被牵连进来的女眷,哭嘤嘤的跪在地上发抖,刽子手像是切白菜一样的一个个砍了过去,那些被砍了头的人,身体还会在地上抽搐一下,吓唬着围观的老百姓和还没有被砍头的犯人,紫叶却已经将头撇到一边。他们中间确实不乏十恶不赦的魔头,可是这些人,都该死吗?紫叶没有答案,她看了一眼璐瑶,璐瑶眼神放空,脸上蒙上了一层伤感,“他们都是罪有应得,该死之人吗?”原来,璐瑶和她有一样的疑问,那么现在的她呢?是不是知道答案了。“谁的手里没几条人命?”璐瑶看了看自己握着扇子的手,轻笑:“像我这种就更加不好说了。”上百条?上千条?从自己成为公主的那一刻起,她从被迫杀人,到现在可以动用自己权利,血不沾手的杀人。什么区别呢?不过都是轻轻一捏,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一命呜呼了。一个个犯人倒下,身首异处,璐瑶像是看的厌倦了,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她的眼神转而漠然,转身就要走:“走吧,你不是说要去领罚吗?”紫叶心里一颤,背上的幻痛就开始了,她冷静了一下,接着说:“是。”说完两人双双下了屋顶,几个轻功的转身就已经不见踪影。甘霖依旧用璐瑶的身份还在监工,心里不停地叫苦,却不知道自家主子三两下已经回到了公主府,带着紫叶去了密室。密室里,子寒依旧一个人默默地看着书,密室不透光,只有成排的蜡烛,子寒见到了璐瑶进来,身后还跟着脚步有些粘稠的紫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他们让了个位。公主坐在了桌边的圈椅上,伸手漠然的说:“拿出来。”紫叶的心还是漏跳了半拍,连忙跪下,将之前苏玉给她的戒尺,双手奉上,低头不说话。璐瑶看着她那一套熟练的动作,就明白了这货在院子的的时候,就是十诫堂的常,但是甩巴掌她还在行,这种长“兵器”,怎么看怎么不顺手。子寒虽然瘸了,但是脑子还是好使的,一见这个尴尬场面,他觉得自己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就作了个揖:“在下还有事,就不打扰了。”“你等一会儿!”公主突然叫住他,也不理跪在地上,双手已经开始发抖的紫叶,“能找个人来掌刑!”咋的,她什么规格的属下,还要公主亲自掌刑?子寒有些犹豫,温和的说:“这个事情,在下不能善做决断。”璐瑶翻了个白眼,明明就是这个家伙自己找打,还要找理由了?璐瑶看了子寒一眼,又觉得不对,想了想干脆做了甩手掌柜:“你问她自己为什么要讨打,反正她现在杀了白露了,也算是你的人了。我见你腿也好的差不多了,掌个刑也没什么问题。”说完璐瑶掩饰自己的不安和焦躁,迈开大步走出了密室。紫叶依旧一动都不敢动的跪着,按以前院主苏玉的说法,院子存在这些年,还没有人敢挑衅院子的规矩。紫叶心跳加快,听着子寒一步一步的挪了过来。像是关心自己的孩子一样:“怎么了?又闯什么祸了?”“跟丢了公主。”紫叶简单明了的说了自己的过错。“确实应该罚,这在院主那边,应该够好一顿数落了吧?”子寒坐了下来,将戒尺放在了一边,扶着她起来坐下,轻声说:“你师父和我也算是故交,她生前也常常说起你们这些小辈的事情。”“师父……”紫叶很少这样称呼院主,这样说的时候,她也会有一些不舒服。她始终觉得院主有私心,而且不偏心与她,她只是那些孩子里最不起眼的那个,对于她来说,更多的就是一碗水端平的照顾,“是个怎样的人?”“院主,你和苏玉年轻的时候很像,她也是这样一个执着的人。”子寒想了想,还是用了执着这样一个中性词。“你执意不叫她师父这一点,真的和她非常像,”子寒看着正在发愣的紫叶笑着说,“你越是这样倔强,她越是觉得你根本不是打心底愿意做暗卫这件事情,所以她就越嫌弃你。”从小,紫叶就是那种习武练功读书识字够着刚刚好的那条线去的那种,多一点都不要。但是就回回能被苏玉发现她潜力不止于此。“苏玉打你,并不是因为你做的不好,”子寒看了看桌上的戒尺,“而是她明明知道你可以做的更好,你却为了让自己平庸一点,故意做成那个样子。”原来,原来院主都知道,紫叶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人戳了一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气你就算是挨了打都不接受她的忠告,就算是疼也不愿意多在乎一点。”子寒想起了苏玉找他喝酒的那些日子,一边嫌弃那些让她愁白头的徒弟们,一边笑呵呵的细说他们的能干。子寒站了起来,他的腿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走起路来还是和正常人有些区别,他最终拍了拍紫叶的肩膀:“你知道她不放心你什么吗?”子寒绕过她,走到了另一边,将戒尺放在了高处,收了起来,“她怕你永远找不到自己心里的那一份感恩。”紫叶的身形晃了一下,似乎回到了那一年刚刚站在院子门口的时候,她骄傲却孤独,父亲掂量着手中的钱袋子,对她扯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之后,转身就走了。她圣母一样的包容了他,她不恨,也不闹,母亲说过她的命该如此。她在密室里整整坐了一个晚上,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发亮了,她直挺挺的跪在璐瑶的寝殿外,等待原谅。不是为了跟丢的这件事情,也不是为了自己的责任,而是她头一次知道自己辜负了公主那一片以心换心的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