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初上,沈万千便上了路,她没有去叫醒柳书音,只留了一张字条和些许钱财。
沈万千是扮作男子上路的,除了路上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外,初去异地与其它商人接触,作为男子到底还是要来的方便一些。因为此行并不会去太久,所以沈万千也只随身带了几套换洗的衣裳,她把大部分的钱都留给了柳书音,自己则只带了些必要的开销,所谓必要的开销就是吃饭罢了,她甚至省去了住宿的费用,因为她们的钱已所剩不多,沈万千打算沿途找地方露宿或者看是否能借宿他人家中。
听起来也许苦了些,可沈万千本就不是娇滴滴的大家小姐,她自幼跟着沈万三四处行游,条件不好时风餐露宿便是家常便饭,她吃过很多的苦,现在的情况于她来说并算不得什么。
柳书音是听着沈万千关门的声音才睡下的,她昨夜一夜未眠,直到听到沈万千的离去,她才难以坚持的阖上了眼,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
林瑶花和周明觉今日竟然都还未来,虽然知道沈万千已经离去,可柳书音还是来到沈万千的屋内,她看着被沈万千收拾整洁的床铺,心里一阵空。林瑶花在这时拿着沈万千留下的字条进来:“书音姐姐,沈姐姐去哪了?”
显然,林瑶花已经先看了字条。可那字条上其实并没有写些什么,只写了沈万千此次要去的几个城镇的名字,然后叮嘱柳书音睡前记得吃药。
柳书音看完字条心中一阵失落,她以为沈万千还会写些什么,比如....
“妹妹去附近城镇有些事情,说过几日便回。”柳书音淡淡的答到。
她想看沈万千写些什么呢....柳书音再次垂眸纸上,她发现沈万千的字很好看,藏峰处微露锋芒,显峰处亦含亦收,悬笔收墨牵丝劲挺,亦浓亦纤。是让人单单看字都会心动的好看,她以前怎么从未发觉过呢?
或是,她已经忘了这些呢。
“沈姐姐出门了?”林瑶花睁大了眼,道:“那谁来照顾书音姐姐啊?”
“不是有瑶花妹妹吗。”柳书音笑着点了点林瑶花的鼻尖,又补充道:“妹妹说,周公子每日也会来的。”
林瑶花一听到周明觉的名字便本能的生出一股敌意,她粉颊一鼓,不满的抱怨道:“有我一个就够了!谁稀罕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来啊!”
“林小姐口中的讨人厌的家伙,可是在下?”周明觉在这时带着笑意走到二人身前,吓得林瑶花差点咬到舌头,柳书音忙笑着打着圆场:“周公子,今日怎么这么晚才来?”
“柳姑娘可是在等我吗?”
“....”柳书音倒是被周明觉这突然调情的口吻给难住,只眨了眨眼不知该作何回答,她模糊记得自己好像也对沈万千说过类似的话。
“你怎么才来?”
“姐姐你在等我吗?”
她甚至还记得,沈万千当初这么问她时,她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
“谁等你啊,臭美!”林瑶花冷哼一声,替柳书音答到,面对林瑶花那明显的刁难态度,周明觉似乎已经习惯,也从未恼过,只连忙笑笑说:“玩笑玩笑。”
没了沈万千在家,连火都升不起来,周明觉提议晚上带柳书音去街上吃,林瑶花当然自告奋勇的一同前去。
街上恰逢一处酒楼新开业,虽然时已入夜,可生意却依旧分外的好,老板似乎早已知晓周明觉会来,早早的为他备好了一间上好的厢房。三人坐在诺大的厢房内却显得空落了些,林瑶花左顾右看的环顾了一周,挑刺道:“我还以为是多好的地方呢!看着也就一般,还不如四芳斋呢!”
“四芳斋乃苏州府内的老字号,这家刚刚开业,自然比不上。”周明觉依旧保持着温和的态度,为柳书音和林瑶花各倒一杯茶:“我今日路过此地刚好听闻此店新开张,想着柳姑娘和林姑娘肯定早就吃惯了四芳斋的味道,便想邀二位姑娘来尝尝鲜。”
“什么林姑娘柳姑娘,二位姑娘的。”林瑶花低声嘀咕,显然不买周明觉的账。平日里脑子缺弦,思考能力几乎为零的林瑶花在这个时候却精明异常,她明白,周明觉虽然口口声声话里带着她,但他其实根本没有想邀请她的意思,甚至巴不得她林瑶花现在马上消失。
林瑶花越明白周明觉的心思便越是不想让周明觉如愿,她倒要看看周明觉倒地想干些什么。并决定,不管周明觉想干什么,她都不会让周明觉得偿所愿。
待桌上的菜肴悉数上桌后,周明觉起身先敬了柳书音与林瑶花二人各一杯,林瑶花以自己年纪尚幼还是个宝宝为由拒绝了周明觉的敬酒,而柳书音却拿了酒壶为自己满了一杯。
“书音姐姐!”林瑶花见状想要阻拦,柳书音却笑着说道:“梦大夫说了,多喝酒对我身体好。”
“真的吗?”林瑶花还在分析着话的真假,柳书音便已将酒一饮而下。
周明觉本只是试探性的为柳书音敬酒,未想到柳书音真的会喝,这一发现好像让他有些意外,虽然他知道柳书音身子有病,可却并没有停止为柳书音斟酒,两人一来二去喝了不少,直到柳书音的双眸开始微醺,周明觉才提出送柳书音回去。
————————————
夜幕低垂,沈万千方才行至一处村落旁,她想着今夜就在附近随便寻一处落脚,忽然听到不远处的田地里有人呼救。
“救命...救命.....”
沈万千凝神去听,确认当真是有人在求救后便顺着声音寻了过去,拨开齐肩高的野草后沈万千发现,有三名男子正将一名女子按在地上,撕扯着女子的衣裳,意图对其进行侵犯。
“住手!”
沈万千一声厉呵吓的三名男子停下了手中动作,其中一名男子手握镰刀想对沈万千进行威胁,可手中镰刀还未举起便被沈万千扭了手腕按倒在地,其余两名同伙见状吓的先行逃离,只剩最后一人被沈万千扭着胳膊跪在女子身前。
“这位公子....你放了他吧...”
这时那名被侵犯的女子拢着被撕烂的衣裳起身,用嘶哑的嗓音向沈万千请求着,沈万千虽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可她也并不想将事情闹大,见受害的女子已经这般开口,她便松手放走了最后那名男子。
“姑娘没事吧?”
沈万千小心翼翼的将女子扶起,发现女子一侧面颊有些红肿,应是方才反抗时被那帮人打了一巴掌,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外伤。
“我没事....”女子摇了摇头,似乎仍有些惊魂未定,虚弱的向沈万千谢道:“多谢公子相救....”
待女子情绪稍许平稳后,她才和沈万千说道,她名叫绮帐,是个寡妇,就住在旁边的村落里,因为没了丈夫,所以她经常受到各种男人的骚扰,方才欺负她的那三个男人便是同村的三名单身汉,早就对她觊觎已久,却未想到今日会被沈万千给撞上,坏了他们的好事。因是同村,绮帐怕沈万千出手太狠遭来三人日后的报复,所以才让沈万千放了他们。
绮帐还说,像方才那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却是第一次有人出手救她。
沈万千听罢有些感慨,绮帐看起来同柳书音年纪相仿,年纪轻轻就开始守寡,还要频繁忍受流氓的骚扰,在这个年代,女子想要独自存活下去到底有多么艰难,不禁又心生怜悯。
独自存活...
沈万千在这时想起独自在家的柳书音来,也不知道柳书音现在在做些什么,周明觉有没有好好的照顾她,睡觉前有没有记得吃药呢....
“公子...”绮帐在这时打断了沈万千的思绪,她见沈万千孤身一人又在夜晚行至郊外,问沈万千是不是没有住处,沈万千点了点头。
“我家就在附近,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到我家暂居一宿。”
面对绮帐的提议沈万千本想拒绝,因为她此刻扮作男子,终究是不便与一女子独处一屋,更何况还是个寡妇。绮帐好像看出了沈万千的顾虑,忙解释道:“我见公子身手不凡...我怕那三个人方才被公子赶走心生怨恨半夜会跑来我家报复....所以...所以我想请公子能再多呆上一晚....”
许是绮帐看起来与柳书音年纪相仿,又同样的孤身一人,沈万千最终没有忍心拒绝,随了绮帐一同回家。
所幸绮帐的家中有两间房,避免了二人需要共处一室的尴尬,绮帐为沈万千递来一套干净衣裳,羞涩道:“公子你身上的衣裳被划破了,我来帮你补补吧,这是我亡夫的衣裳....虽然也许不太合身,还望公子莫要嫌弃,暂时先将就着穿会儿吧。”
沈万千这才发现自己衣裳肩头的位置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口子,她忙不好意思的拒绝道:“多谢姑娘好意,我自己带的有衣裳,我一会儿换上就行,就不劳烦姑娘费心了。”
沈万千在知晓绮帐是寡妇后仍称她为“姑娘”,这让绮帐对沈万千又增了几分好感。沈万千的男子模样本就清逸俊秀,加之对她有救命之恩,这让独守空闺数年的绮帐又有了些许久违的心动的感觉。
她本留下沈万千就有些私心,沈万千举止温柔,言谈得体,使得她更加的想要将沈万千留住。
绮帐又坚持了几下要替沈万千补好衣裳,算作感谢,沈万千便也不好再推辞,脱了外衣予她,绮帐这才满意的离去。
只剩一人的沈万千坐在床边并没有马上休息,她看到床头挂着一个未绣完的荷包,忽然忆起柳书音说过想给周明觉绣一个荷包。
姐姐有没有买到绣荷包的材料呢,会是白色的吗....
是白色的又怎样呢,那荷包是给周明觉的。
沈万千摇了摇头,终于决定躺下,她不想让自己的思绪再被这些细碎的琐事困扰,她一心只想赶快给柳书音一个新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