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宫,安源旭寝宫。
此时的旭日宫围了不少大臣,在床边,安源夜身着紫色王袍站在旁边,在床尾的位置,顾煜面色严肃地盯着正跪在床边替安源旭把脉的太医,距离安源旭昏迷到现在,已经快半月了。
而顾梦祁被关押也差不多快七日了,北怡君的身体恢复了一些,也给北皇写了书信报平安,这些书信全都是暗中经过安源夜审核之后才送出去的,至于北陵齐,因为中的毒和安源旭相同,所以同样卧病在床并未苏醒过来,一个玉国皇帝,一个北国战神、未来的北皇,安源夜一开始的目标便是除掉这两人。
还有第三个目标——顾梦祁,安源夜并没有动她,只是给她下了慢毒,每日逼迫着她写字条来稳定羽玉军,前几日倒还好,关久了羽玉军必然不满,因此安源夜以顾梦祁在宫中陪伴安源夜为由,将其强留在宫中,每日准许顾梦祁探望安源旭两次,探望后便回到天字牢房中,他此番举动也是为了方便执行下一步计划。
一旦安源旭驾崩,那么每日探望他的顾梦祁必然是有最大的嫌疑,再加上她每日喝的茶水中带着剧毒,便可以借此来做文章,先毒杀了安源旭后再自杀,至于太子所中的毒和顾梦祁的毒相同,可以理解为她买通了狱卒,届时随便拉一个狱卒定罪即可。
不管那些大臣信不信,到时候整个玉国皇室就只有他安源夜一人,就算是不信又如何?他们难不成还要除掉玉国皇室最后一名成员?
安源夜一脸紧张地看着太医,担忧道:“皇上身体如何了?”
太医眉头紧蹙着,将工具收回,起身恭敬道:“回王爷,圣上体内的毒怕是已经进入心脉,之前顾统领查出了下毒之人是谁,可并没有查到毒源,没有毒源的话,臣也摸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毒,自然无法研制出解药,现在圣上喝的是抑制毒素的药物,若是再找不出毒源来研制解药,圣上怕是会……”
“放肆!”安源夜怒吼道。
太医被吓了一跳,连忙下跪,惶恐道:“王爷恕罪!”
“还请王爷恕罪!”大臣们听到后,连忙跟着下跪,趴在地上是请求道。
安源夜皱着眉,眼眶中含着泪,看着床尾的顾煜,眼泪大颗滴落,看得顾煜也是心一疼,眼眶发红,目光呆滞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安源旭,相比于安源夜的半演戏半真情,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极为疼痛,哪怕知道这是算计,可心里就感受到安源旭真得要没有了一般,他害怕了,就和当初的李玉歌一模一样。
正是因为顾煜的真情实感,让安源夜心里安定了一些,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当年的安源旭可是时时刻刻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他也曾想过,如果自己继承了皇位,一定会好好对待自己这唯一的弟弟,只可惜,自己母妃的死和安源旭母子脱不了关系,自己的皇位,也被眼前的弟弟所夺。
他不是没有兄弟情,他也曾给过安源旭机会,可安源旭宁愿相信顾煜和顾梦祁都不愿相信自己的亲哥哥,还明里暗里地防备着他,这让他如何能忍?
坐在床边,安源夜红着眼抓起安源旭的手,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心痛么?有疼痛感,可他也明白,自古帝王冷酷无情,若是自己此次放了安源旭一马,他日躺在这床上的可就是他安源夜了,所以,他只能踏着兄弟的命、唯一儿子的命,走上这帝王道。
“小旭,你一定要撑住,皇兄还是这么多大臣等着你,玉国的百姓还在等着你……”安源夜痛哭道。
大臣当中一些本就是安源夜党羽的,看着安源夜此番动作,心里欣喜的同时,鼻子忍不住发酸,其中还有关心安源夜身体的,开口劝慰他要保重身体,这些老家伙倒是聪明,对于安源旭是否会驾崩之事只字不提,就算是要提,也得让安源旭那一党去提。
安源旭的人除了李齐简和顾文生,其他大臣是不知道这个计划的,自然而然的会以为安源旭撑不住了,但碍于李齐简和顾文生的面,并没有说些什么,再加上他们也确实是不喜欢安源夜,可若是安源旭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整个玉国,怕是只有安源夜能够继位,至少以现在这种情况,安源旭没有办法写遗诏。
可谁都不知道,安源旭的最后一步棋,早已经下在了李齐简那。
“望王爷保重身体,圣上之事还需王爷操心。”本来李齐简因为李玉歌的事情可以不入皇宫,但安源夜下了密函,所以今日他还是走了这一遭,也算是为了让安源夜放心,此时安源旭的人无一开口,既然这样,只能由他开这个口了。
在李齐简带了头之后,不少安源旭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和疑惑,但还是跟着说了几句套话,对此,安源夜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擦了擦自己的泪水,站起身来看向了顾煜。
“顾统领,圣上的毒源之事,还希望你可以找到,本王身体也不是很好,平日里和圣上虽有短暂相处时间,可终究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待在身边,此事需要你尽心尽力些。”安源夜语气恳求道,在人前,他总是能够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顾煜看着床上的安源旭,又转过头来看向了李齐简,沉默了一会之后,弯腰行礼,恭敬道:“臣定会找到毒源,护圣上无恙。”
安源夜点点头,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便带着大臣们离开,离开之际,目光寒冷地看了一眼替安源旭把脉的太医,太医会意,吩咐手下准备开药。
至于这药究竟是抑制安源旭体内的毒素还是要他命,结果很明显,无论如何,安源夜是不可能再让他苏醒过来,这一次,是他最后的机会。
这一幕,顾煜看在眼里,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太医开药,然后吩咐人煎药,如今安源夜已经自己走入了圈套中,他不必做太多,只需要配合即可。
带着大臣们看望过安源旭,安源夜像是故意一般,没有带着他们去议事殿,反而去了东宫,岁数不过两位数的安立臣中毒之后,或许是承载不起体内的毒,在高烧不退两日后,便成为了一个智商只有两三岁的傻子。
“立臣?”一进入东宫,安源夜便笑喊道。
智商只有两三岁的安立臣在看到安源夜之后,丢下手中的拨浪鼓,摇摇晃晃地扑了上去,甜甜地喊道:“爹爹。”
这一喊,把安源夜吓了一跳,同样被吓到的还有一些大臣,但碍于安源夜在这,并未说些什么,只有李齐简知道,安立臣叫得没错,即便是智商回到了两三岁,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又岂会忘掉?再加上安立臣的小时候全都是纪晨和太子太傅在身边,安源旭对他照料极少,这几日都是和安源夜待在一块,被认成父亲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难免会引起人怀疑,就算是无人怀疑,单凭这一句“爹爹”,安源夜是非杀他不可。
眼中寒光一闪,又很快地掩饰下来,上前将安立臣抱在怀里,轻声道:“立臣啊,我是你的皇叔哦,爹爹还在休息知道了吗?不可以乱喊哦……”
“你说谎,你明明就是我爹爹,我听他们都叫你王爷,又叫我太子,娘亲说过,爹爹是皇族人,是王爷,你就是我爹爹!”安立臣争论道。
安源夜嘴角抽了抽,他不信纪晨会和他说这些,但仔细想想,纪晨都能够为了他给安源旭下毒,像现在发生的事情,或许纪晨真的能够做出来呢?
本想着让这些大臣看看安立臣现在的情况,到时候安源旭驾崩了后,也能够断了他们的念想,现如今安立臣给自己搞这么一出,就算是小孩心智,但他本身就是小孩,哪怕现在他说童言无忌,同样会遭到猜测,但也难保这些大臣为了护住安立臣的命装作没听见。
“立臣再这样说,以后皇叔就不来看你了,也不陪你玩了,皇叔是皇叔,爹爹是爹爹,不可以混为一谈,不能因为皇叔来陪你玩,你就忘记了爹爹是谁,也不可以说谎骗人,这样皇叔会不高兴的。”安源夜耐着性子,哄道,这话不仅是说给安立臣听,也是说给这些大臣听。
安立臣委屈地看着安源夜,乖巧地点点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大臣们,大臣们心中叹了一口气,就在那一瞬间,他们感受到了一丝从安源夜身上传来的凉意,不管怎么说,安立臣怕是无法保住了。
“王爷,太子如今三岁孩童智商,这个时期的孩子渴望亲情是人之常情,高烧时王爷又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故而将王爷当成了圣上,实乃童言无忌,还望王爷不要怪罪。”终究还是有想要保住安立臣的人开口求情道。
安源夜盯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笑容,淡笑道:“本王又岂会怪立臣?如今立臣这般,我这个做皇叔的心里也不好受,刚刚他的话,还望诸位大臣不要放在心上。”
“臣等明白。”众大臣异口同声道。
安源夜点点头,和一些大臣陪安立臣一边玩一边商议了一些事情,便让大臣们离开,至于他,以再留下陪伴太子为由待在东宫,李齐简和一些大臣见状,叹了一口气了,此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转身离开,在李齐简的心中,仍然心存“虎毒不食子”的善念,只可惜这一点善念对于安源夜来说极为渺茫,既然他能够狠下心来给安立臣下毒,自然是没打算留下安立臣的命。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安源夜已经陷入了疯魔之境。
目送着他们离开,安源夜拉着安立臣去了东宫后院,命人去拿剑,看着他的神情,东宫服侍太子的那些侍女们吓得一哆嗦,面色惶恐的去拿了剑,而他看向安立臣的时候,眼中还装着慈爱。
“立臣,皇叔带你去玩更好玩的好不好?”安源夜连哄带骗道。
安立臣仰着头看着他,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似乎还在纠结刚刚称呼的事情,微微摇了摇头,有些委屈道:“为什么爹爹要让我叫你皇叔?娘亲明明说过,我的爹爹不是皇帝,是王爷,爹爹为什么不认立臣?”
安源夜看着他的模样,眼眸中带着一丝波澜,蹲下身子看着他,微微蹙眉,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柔软,不管是不是因为报复,眼前的安立臣确实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之前因为安源旭在,安立臣乖巧懂事地叫着皇叔,曾经他也想过安立臣会叫自己爹爹,可那只是想想,在他的心里,纪晨还不配给自己生孩子,就算是已经有了孩子,在外人眼里,他终究还是安源旭的儿子。
“那立臣答应爹爹,只有没人的时候才能叫爹爹,如果有人的话,不能叫爹爹知道吗?因为如果你在别人面前叫爹爹,爹爹会被他们带走,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知道吗?”安源夜揉了揉他的脑袋,浅笑道。
安立臣乖巧地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丝害怕,小心翼翼道:“那我现在可以叫爹爹吗?”
“可以。”安源夜点头道。
安立臣笑了起来,抱着安源夜的脖子便是亲了一口,用着奶奶的声音喊道:“爹爹。”
安源夜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面色冷了下来,站起身来,从手下人的手上接过长剑,然后拉着安立臣便往后院亭子走去,在一片草地上停了下来,弯下身子,将安立臣平时用的短剑让安立臣拿着,自己则是从后背抱着他,双手紧握着他的手。
“爹爹教立臣练剑如何?”安源夜温柔道。
安立臣看着手中的剑,笑着点了点头,喜悦道:“只要和爹爹在一起,什么都可以。”
“好,那爹爹一定把立臣训练成一个文武双全的太子。”安源夜笑道。
安立臣点点头,手中的剑跟着安源夜的手舞动着,不管是儿时还是长大,他从未和安源旭有过这般交流,和安源夜也极少交流,他从小到大,身边只有纪晨和太子太傅,母亲的爱,老师的爱,他都感受到过,可唯独父爱,他从未有过,有人说,他的存在,是因为玉国的未来,而非父母真心所爱。
自那时,他便一直是玉国太子,也只是太子。
短剑没入胸膛,直刺胸膛,安立臣的嘴角溢出血来,眼眶中流露出泪水,微微皱着眉,和刚刚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没了半分痴傻朦胧模样,反而极为清明。
“爹,立臣心、心疼……”安立臣含着泪,痛苦道,就算是哭,自始至终他都是默默流泪。
安源夜眉头紧皱着,听着他的声音,他的心里有些疼,虽短短几日相伴,但也让他体会到了,原来做父亲是这样的,毕竟血浓于水,又岂会完全没有心疼呢?
但他安源夜不该为此左右,如若安立臣不死,他就永远是一个王爷,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权。
“立臣,你累了,好好休息吧。”安源夜抱着安立臣,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
安立臣红着眼,伸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可刚抬起来便垂了下去,口中想要说的话也被鲜血给打断,东宫太子,卒。
安立臣真的只有三岁智商么?并不是,木子玉虽然给他下了毒,但仍然存了一份善心,人小却懂得不少的他自然知道一些事情,当木子玉将毒药完完全全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这个年纪七岁左右的太子便明白了一切。
木子玉给了他选择,而他选择的是服用毒药,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别人不知道的,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又岂会不知道?纪晨与安源夜的书信,还有纪晨私藏的那卷画像,他都清清楚楚,正因为如此,他想要救自己的母亲,服毒后装作痴呆与安源夜相处,体验了最后的父子时光。
刚刚那话,人人都会笑他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是拿自己的性命与安源夜斗,他相信那些朝堂大臣会有自己的思考,而没了自己,自己母亲也能够清醒一些,以后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年纪轻轻,却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这是安立臣的福气,也是他的悲哀。
安源夜呆呆地抱着他,伸手去将其得眼眸合上,手上触碰到了还有些温热的眼泪,微微皱眉,忍不住笑了起来……
天子牢房
“太子死了。”木子玉坐在顾梦祁的对面,一边下着棋一边汇报道。
顾梦祁停了停手,脑海中不禁想起了那晚的话……
“我想看看太子的态度,爹和我说过,太子年纪虽小,但知道得却不少,极其明事理,相当有慧根,再怎么说我也是李家的人,他身为太子,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他将会是玉国未来的皇,该如何选择,他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我无法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种选择,要交给他自己。”木子玉淡淡道。
顾梦祁笑了笑,紧了紧抱着她的手,沉声道:“正是因为明事理,所以不管是你给他的路还是他自己选择的路,都会是一个死胡同。”
“那也是他的选择,或许,安源夜还会有那么一丝丝仅存的良知。”木子玉期待道。
顾梦祁叹了一口气,同样期盼道:“或许。”
……
“谁能想到,他会比安源旭还快。”顾梦祁落子,叹息道,“等安源旭醒了,必然是极其难受的,当然了,太子应该是带着满足去的,起码这些天安源夜陪伴了他不少,家真的很重要,对孩子的影响更是极大的,如果没有爹娘的爱和宠溺,我怕是会奋不顾身的复仇,甚至会像安立臣这般,走入死局。”
“不,你和他不一样,你还有我,不论你在何处,是否有家,到最后我都会给你一个家。”木子玉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柔声安抚道。
顾梦祁笑了起来,点头乖巧道:“是啊,我还有阿玉,也还有爹娘和兄弟们。”
“除此之外,你还有整个江山。”木子玉认真道。
顾梦祁伸手反过来握住她,认真道:“其实我很早就想和阿玉你说一句话了,只是没有找到机会说。”
“现在有机会,说吧,我在。”木子玉浅笑道。
“比起江山,其实我想要的只是你,如果能护你安然无恙,不受任何伤害,这江山不要也罢,我也能陪你游历山河,闲散自由。”
“我知道,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在你身边。”
……
三日后,旭日殿。
所有人都秉着气跪在地上,目光死死地看着床上的安源旭,气氛极为沉重,所有的结果都在等正在施针的太医身上。
半个时辰后,太医检查了安源旭的身体,脱下自己的帽子放在地上,跪在安源旭地床边,哭泣道:“臣尽力了,皇上他……驾崩了。”
“皇上!”众大臣痛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