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营
“报!”羽玉军将士进营禀报道。
在主将营帐之中,五人正聚集在一块,因为身份的原因,一名神情冷漠的女子站在主将桌前,在她的两边分别站着两名男子,一左一右身穿相同盔甲,看其盔甲同其他将士不同,腰间挂着的令牌更是让人敬畏,因为这两人便是凌憧和李程言,在凌憧的身旁,是背着药袋的莫海空,李程言旁边则是站着小七。
“说。”临柯依旧是临柯,一脸冷漠不愿多说一个字道。
将士们早就已经习惯临柯的性子,瞥了一眼像左右护法的四个男人,憋着笑,如实道:“将军和百神医已经距离营帐不到一公里……”
话还没说完,临柯就有些不耐烦地直接略过那名将士向帐外走去,眼中带着一丝欣喜,李程言和凌憧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无奈,不过这四个大男人眼中同样难以克制喜悦之情,等了这么久,担心了这么久,顾梦祁终于回来了。
四人跟着临柯出去,人脚速度自然是赶不上马车的速度,本来顾梦祁是想要骑马的,但是因为她那身子骨再加上这几天在北国将王远的尸首焚化了,抱着骨灰盒回来骑马多有不便,便被木子玉强制性换成了马车,北陵景和百若闻两人骑马,四人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颇有一种两个大男人在外面帮一对小妻妻放风的感觉。
看着身为两大“护卫”的北陵景和百若闻两人下马,临柯连忙上前走到马车旁,正想去扶顾梦祁下来,可掀开车帘所见到的人却是令她有些反感的木子玉,这不禁令她有些疑惑甚至是吃味,陪在顾梦祁在北国待了这么久的人,是木子玉而非她。
“我来就行。”木子玉看了一眼临柯,淡笑道,对于临柯,好久没见还是有些想念的,只不过她们俩的身份有些特殊,再加上她也知道临柯对顾梦祁的心思。
临柯正想说些什么,顾梦祁便掀开了帘子从马车内出来,看到面色苍白的人,临柯心口一疼,明明之前信中说了并无大碍,可为什么现在却是这样一副模样,难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以前什么事情顾梦祁都会让自己知道,可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
“阿柯,让她来吧。”顾梦祁淡淡道。
说完,抓着木子玉的手臂便走了下来,好在莫海空比较懂,在离开主营帐之时还拿了顾梦祁的外袍,在临柯后退到一旁的时候将外袍递给了她,临柯会意,连忙帮顾梦祁披上外袍,在这之后,她看到了顾梦祁脸上的笑容,心中划过一丝暖流,主仆这么久,这笑容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
“拜见将军!”好久未见顾梦祁,众将士也是思念得紧,在见到她安然无恙,全军下跪,异口同声道。
能够得到将士们的认可和担心,是顾梦祁此生最大的荣幸。
顾梦祁咧嘴一笑,看了一眼临柯,虽然两人分开时间有些久,但有些默契不会随着时间而消散,临柯点了点头便上了马车将她的包裹拿了下来,将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明显像是北国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北皇亲自写的归降书和圣旨。
“各位将士们起来吧,这一战,是我们玉国赢了。”顾梦祁笑道,在说此话之时,忍不住咳了起来,这一路颠簸,都给他搞晕车了。
“国将无双!”军中将士起身,看着顾梦祁的眼中带着一丝担心,声音洪亮道。
顾梦祁摆了摆手,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小七突然问道:“将军,你可看到王副将?他离开前往北国已经多日了,临走之前还留下了一样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义父他……”顾梦祁看了一眼临柯手中的黑色盒子,眼神黯淡,噌地一下跪了下来,满脸愧疚道,“各位玉军将士们,我顾梦祁对不起你们,我没有保护好义父!”
临柯身子一僵,看着自己手上的黑色盒子,刹那间她像是明白了为何顾梦祁身子如此虚弱的原因,因为感情,之前是因为李玉歌,现在是因为王远,蹭的一下,她捧着黑色盒子,跟着顾梦祁一同跪了下来。
在她说完之后,刚起身的将士们再一次跪了下去,低着头所有人鼻子发酸,就算是羽玉军,他们不曾与王远有很深沉的接触,但此次带兵出征,王远代替顾梦祁关心了他们,问候了他们,再加上这是一名忠心为国的老将,如今死在异国他乡,将骨灰带了回来,这是他们玉国的损失。
“望王将军在天之灵佑我玉国疆土!”
……
主将营
“将军,这是王副将留给你的东西。”小七从自己的营帐中拿出一个木盒,将木盒呈交给顾梦祁,眼眶微红道。
木子玉扶着顾梦祁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盒子,眼眸中带着一丝担心,临柯站在一旁,顾梦祁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并无大碍,木子玉心中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站在她的旁边,正好和临柯一左一右。
顾梦祁并未第一时间就打开盒子,而是疑惑地看着凌憧,询问道:“任叔呢?”
“回将军,任叔因为有事,提前回去了。”凌憧如实道。
顾梦祁点点头,自然明白任泉轩这是不想见自己,毕竟他身为帝机阁的弟子,真正主上却是木子玉,这要不是木子玉,他就是叛主的罪名,可能是因为愧疚,便回了帝机阁去专心搞机关了,不过她还是要感谢任泉轩,因为他替她保留了一个秘密,那就是青灯。
将目光从凌憧的身上转移到李程言那,或许是看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心虚,李程言将目光移开,但不管怎样,顾梦祁都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担心,只不过这孩子和他姐姐一样,死鸭子嘴硬。
“身子好些没?”顾梦祁关心道。
李程言沉默了许久,在小七那憋笑之中转过了头,看着她,点了点头,又抿着自己的唇,有些扭捏道:“那个……”
“什么?”顾梦祁眯了眯眼,感到有些好笑道。
“谢谢。”李程言紧张到双手扭在一起,低头感激道。
顾梦祁转过头看了一眼木子玉,见她眼中带着一丝欣慰,也是嘴角勾了勾,笑道:“不气。”
听到她的回答,李程言憋得满脸通红,原本是想要反驳的,毕竟这性子如此,要是不反驳她倒是违背了自己的性子,但嘴巴张了张,就是没有开口,心中有些无奈,这怕是以后都要栽在顾梦祁手里了。
“傅惟呢?”顾梦祁看着小七,问道。
小七还在吃瓜之中,突然被叫到自己,连忙回答:“傅惟?哦,傅统领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营帐之中,莫神医帮他调理了身子,让他睡了个好觉,至今还未苏醒。”
十一被绑架离开营帐之后,再回来时带着顾梦祁写的身份证明,原本的十一副统领变成了如今的傅惟统领,对于北国发生的事情虽然军中将士不太了解,但是北国右将付惟一被判死刑这个他们还是知道的,最主要的是付惟一还是十一的亲哥哥,当初付惟一的横空出世让他们都有些憎恶,但经过这件事情,知道十一也是被迫的,这么多年的兄弟,心疼十一的还是不少的。
因为与北国付家的关系,十一忍痛改名,与北国付家断绝关系,成为了一个玉国人,从今往后,不会再有北国付家次子付十一,有的,只是玉国羽玉军统领,傅惟。
不知情的将士或许会认为十一取这个名字,是为了悼念自己的哥哥,付惟一。
事实上,十一确实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付惟一并未死,他之所以要改名,是因为从今往后十一这个名字,将会是自己的哥哥所用,他会带着十一这个名字,走属于原本十一的人生。
“如此也好,时候不早了,军中将士还需要你们去打理,这份归降书和圣旨也即刻送回皇城,我们也该回去了。”顾梦祁摸了摸桌上王远留给自己的盒子,沧桑道。
凌憧和小七两人对视一眼,极为懂事地拉着李程言离开,至于莫海空,早在百若闻回来之后就被抓去帮忙了,待他们三人离开之后,整个主将营便只剩下顾梦祁三人。
看着木盒上面的锁,顾梦祁将木盒拿了起来,在盒子底部摸了摸,轻轻一按便中空一个小格子,钥匙从里面掉落,利用钥匙,她将木盒上的锁打开,可打开锁的双手颤抖着,她在害怕,害怕会有什么让她情绪崩溃的东西。
在她不忍打开之时,站在她两旁的木子玉和临柯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默契,两人相视点头,随后木子玉便上前抓住了顾梦祁的手,看着她的眼中多了一丝安慰和温柔,临柯则是直接将木盒打开。
盒子里面放着的东西很少,上面的是一封书信,下面放着一堆纸。
临柯将书信拿了起来,将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然后拿出了里面的信纸,放在了顾梦祁的面前,王远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呈现在三人的面前。
梦祁,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成为了一个盒子,在北陵锡暗中给我送信的时候,我便猜到了这是一个死局,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但我还是去了,或许死在战场上,是我最好的归宿。
因为我赌不起,也不想赌,我不想你受伤,不想你陷入死局之中,所以就算是拼上我这条老命,明知前路是死,我也要见你。
活到这个岁数,前半生为了玉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至于此生无妻无子,那晚同你虽然没有待多久,但我却把我这一生说给了你听,只言片语间足以概括我的所有,我是你父亲顾侯爷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一晚我也和你说了,能够有一个完全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很难得,身在军营,讲究的是那一颗坚守无畏的心,打了这么多次仗,完成了这么多任务,我对玉国的忠心,对玉国的坚守是所有人都看在心里的,该完成的,不该完成的我都已经完成了。
可以说,此生以别无所求,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辈子,这对于一个将士来说,是极其难过的一件事,我老了,没有了带兵打仗的心,心中又太过于安定,已经不适合在营中身居要职了,但我知道,皇上不会让我如此离开的,他的心中对我是有一份敬重和愧疚的,可很多事情我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直到我遇到了你,你经历了同龄人无法经历的事情,又是一个女孩,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看到了当年的顾侯爷,是你的那一声爹,那一句并肩作战让我这个沉溺了许久的将心再一次燃了起来,我想,后半辈子能够拥有一个女儿,是我王远用毕生功绩换来的,同样的,也弥补了我心里的罪恶。
或许你还不知道,当年带兵入梦国的将士,其中便有我,你是梦国的四公主,如果没有我们,你该会是多么可爱纯真的公主殿下啊,那样你就不会经历现在的事情,受到世事的摧残,被迫长大。
此次带兵,我看到了你的另外一面,你的脆弱,每次在我经过你的营帐时,我都看到了烛火下你独自一人拿着一块手帕思念着李府千金,那一刻,我极为心疼你,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你父亲的影子,当年,他也是这般思念你的母亲,我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为何我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些,努力成为执掌兵权的人,那样去雷冥山的便是我,那样你和李府丫头便不会经历这种事情。
但后悔并没有用,雷冥山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在你的身边,能够看到你一点一滴的成长,我知道很小的时候你便待在羽玉军之中训练,顾侯爷这个人相对来说死板、严厉,我猜啊,你肯定小时候憋了火气,也不知道我这个义父现在来弥补对你的爱是否已晚。
梦祁,别哭,你既然认我做义父,那我王远此生便只有你一个女儿,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受半点伤害,父亲都会不顾万里来找你,这辈子打拼了这么久,也留下了不少东西,终于有个人来继承了,虽然做父亲没有多久,也不知道我说话管不管用,但不管怎样,爹还是要说一句:你既然喜欢李家丫头,那便去努力追回来,爹同意了,不管世人是如何评价的,但你要知道,你的父亲是赞成的,盒子里的东西,便是爹送你与李家丫头和好之后的嫁妆。
还有,帮我带一句话给顾侯爷,帮我告诉他,这辈子我王远受了他的指点,成才立业,本以为还能一起并肩作战,但现在看来是不能了,若有来世,王远希望能够早一点遇见他,和他并肩同行。
我这一生从未表达过对人的喜欢,但我现在想说,梦祁,爹很喜欢你,也很喜欢你的父亲,别哭,未来的日子,爹同样会和你并肩作战。
……
将信读完,顾梦祁眉头紧皱,眼眶中带着泪,但倔强着没有滴落,她知道,王远这是甘愿赴死,而北陵锡也是利用了他这一点,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王远只想见自己一面,又或者说,让他的死来换自己的生,也打消了北陵锡的其他动作。
泪终究还是滴落了下来,大颗落在了“未来”这两个字上,顾梦祁咬了咬自己已经握成拳的手,看着盒子里放着东西,另一只手将那些东西全部拿了出来摆放在桌子上。
摊开一看,这些东西是王远一生的积蓄,还有皇城外一处山庄,现在这些东西,都是王远留给她的,他希望她能够遵从本心。
“并肩作战。”顾梦祁心痛到咬着自己的拳,本想乖乖地听他的话不落泪,不哭泣,可却怎么都无法控制住,不仅心口再疼,她感到自己全身都有疼,看着帐外的天空,最终只能化作四个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恍惚,顾梦祁在帐外的天空之中,看到王远的身影,他带着父亲般和蔼的笑容和宠溺的目光,向她握拳打了过来,她听到了,听到了一句:我们会一起并肩而行。
木子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着气,眼眶中含着泪看向了临柯,临柯点了点头,走出了营帐,向百若闻的营帐走去。
“他们会付出代价的。”木子玉抱着顾梦祁,柔声道。
帐内只有她俩之时,顾梦祁才敢抱着木子玉,将脑袋埋在她的腰间,失声痛哭。
……
哭着哭着便睡着的顾梦祁感受到耳边有兵器的声音,有些迷糊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一时间竟不知道何时昏睡过去的,再醒来时,发现只有临柯在营帐中。
“阿……木子玉呢?”顾梦祁顿了顿,捂着脑袋坐了起来,连忙问道。
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临柯连忙走到床边将她扶起,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眼眸微闪,如实道:“她去为你煎药了,马上回来。”
“她当真是为我煎药去了?”顾梦祁察觉到她的神色反常,问道。
临柯抿了抿唇,向来不会同顾梦祁说话的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顾梦祁半眯着眼,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这帐中空气里分明有安神香的味道。
正当她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木子玉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着她醒了过来,面具下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怎么?不放心我?”木子玉打趣道。
顾梦祁眯了眯眼,在临柯的搀扶下下了床,然后走到桌子旁,目光锁定在了她腰间,沉声道:“北陵锡死了?”
木子玉看着她,将药碗放在她的面前,与她目光相对,点了点头,承认道:“是。”
“你将木槿花留在那,岂不是暴露了身份。”顾梦祁担心道。
木子玉漠然一笑,冷漠道:“木子玉本就是命机阁之人,此做法,合理。”
顾梦祁一怔,脑海中想到了木子玉曾经对她说的话:只有加入命机阁,她才能做那些杀人之事。
原来如此,顾梦祁这一刻加深了自己内心中的猜测,也终是明白了她的真正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