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花漏怯春宵 > (第一章)花家
    第一次来到花家豪宅的时候,我只有七岁。

    母亲带着我走过修饰精美的庭院,沿着铺满鲜花的红毯一步一步踏进了我一生的噩梦。

    我的父亲是A市商界的名人,所交亲朋好友遍布世界各国,在这个国家里,父亲的喜怒甚至关系到民生的兴衰。

    而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职工家庭的女儿,工作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学教师。

    父亲和母亲的相逢,是一次酒后乱性,也是一场久别重逢。

    母亲很爱父亲,只是父亲早就与名家女儿定下了婚约,于情于理,于公于私,父亲都不可能娶母亲。

    母亲自知身份难配,情意难全,主动离开了父亲,在一处宁静的小镇里生下了我。

    母亲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子,加之身体常虚,每日的教书育人已经耗尽了她的心力,所以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十分乖觉,忙前忙后地为母亲分担家务,照顾她的起居生活。

    我觉得很充实,也很开心,可母亲很心疼我,常常摸着我的脸流泪,一遍一遍自责:“是妈妈没照顾好你,你本来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可我却把你养成了这样……”

    我不懂母亲内心的歉疚,只能不断轻声安慰她,直到她的泪流尽了,沉沉睡去。

    其实我的母亲一直不明白,比起日后地狱般的生活,这个宁静的小镇已经承载了我所有的欢乐。

    我的生命转折在七岁那个炎热的夏日。

    知了声还在绿叶枝头不知疲倦地叫唤着,电风扇有气无力吹出的清风已经无法驱散我体内的燥热,我正想着要不要出去买些解暑的棒冰回来,以防母亲柔弱的身体受不住热气的蒸烤,哪想到才下楼,就看到母亲大人提前从学校回来了,她纤细瓷白的手臂还挽着一个西装革履,线条冷硬的男子。

    我看得一愣,想到自己背心单薄的模样,赶快回屋多穿了一件外套。

    下楼的时候,母亲已经给那名陌生男子倒了茶,见到我露面,赶忙招手让我过去。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规规矩矩,礼貌地向男子问了好,脆生生叫了一句:“叔叔好。”

    陌生男子生得俊逸不凡,极有气势,我有些害怕和他待在一起,他却露出一丝笑容,把大掌落在我的脑袋上轻轻抚了抚。

    “孩子,你该叫我一声爸爸了。”

    他的话威严多过亲切,命令多过感叹,那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落在我稚嫩的脸上,仿若一把锋利的刀在反复削刮着我不规整的棱角。

    我吓得面色发白,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母亲看得着急,连声催促我改口,陌生男子却很有耐心,只说:“来日方长。”

    因为有急事要处理,陌生男子很快就走了,然而没过几日,我和母亲就被一辆豪车接到了花家别墅。

    母亲说,从今往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我望着像城堡一样一望无际的“家”,只觉得寒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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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的原配妻子死了,听说沉疴难愈。

    所以父亲才会来接我们。

    母亲说,她虽然不是明媒正娶的花家太太,但我却是真真正正的花家大小姐,让我不要怕,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她会陪着我。

    我望着她柔弱白皙的脸,心里明白,母亲是舍不得再离开那个男人了。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闹,微笑地接受了我的命运。

    花家虽然根系庞大,但真正住在主家里的只有四个人——威严无比的父亲,没有任何名分的母亲,随波逐流的我,还有一个我从不相熟的五岁的妹妹。

    我的妹妹叫花辰,长得粉雕玉琢,单纯无瑕,阳光下只是抱着一个洋娃娃站着,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初次见面是在花太太的葬礼上。

    我被母亲牵着,深深给不幸早逝的可怜女人鞠了一躬,那个时候她就站在冰棺旁,麻木而冷淡地看着我们,一双眼睛通红无比。

    晚上丧宴,母亲以不方便参加宴席为由先行离开了,父亲也忙于应付各路宾,没有闲暇管我。望着偌大的宴会厅,我无人相识,也无处可去,只能双手托着一块佣人给的小蛋糕出了宴会厅的门。

    门外有个玫瑰花缠绕的绿色花墙,墙后面有一架小小的秋千,我本想在那儿坐着,一直等到宴会结束,没想到如此僻静的小地儿却事先坐了一个人。

    温和明亮的月光从漆黑的夜幕里落下,轻柔地洒在那个人的身上,小小的身影隐没在玫瑰花的香气中,恍然像是花中沉眠的精灵仙子。

    我看得发愣,直到她发现了我。

    “你就是我素未谋面的姐姐?”

    她明明是在质问我,可说话间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她究竟在这里哭了多久,但我能明白她的感受,她心里痛和悲伤。

    曾经我执拗地询问母亲,我的父亲在哪里时,母亲只能搪塞我说父亲已经死了。我就跑到池塘边哭了整整一夜。

    我从未享受过别人口中的父爱,但我还是觉得难过。

    血脉相融的亲情也许不论哪一刻都无法轻易割舍吧。

    我走近她,坐到了她的身边。

    笨拙地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我把甜甜的小蛋糕放到她的手上,轻声说:“以后就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来照顾你吧。”

    很久很久以后,我又一次被她用尽手段折辱过,拖着满身的伤痛缩在卧房一角,望着刺眼的月光,无比后悔地想,如果当初没有那一夜的细声安慰,轻声安抚,我就算被她踩在脚底下无情碾死,也好过如今的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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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偏僻小镇来的野女孩儿,不懂豪门望族里的规矩,父亲特意安排了礼仪老师来教我上流社会的礼仪,

    我学的很慢,常常被花家的佣人们嘲笑,但我的礼仪老师却很有耐心,看我总不得要领,就手把手教我,一遍又一遍,从不喊累,也不会嫌我资质平庸。

    他叫叶尔,是个比我大十岁的青年,和我就读同一座贵族学校,父亲会让他来教我,也是因为学长学妹方便沟通交流,并且两家关系很近的原因。

    有时候我俩都有些累了,就坐在庭院一角的玫瑰花架下晒太阳。叶尔常常会拿出口琴吹一首舒缓的音乐给我听,或者给我说他和一个女孩儿的故事。

    从相遇相知,一直到相爱相守。

    他说,他要带女孩儿走,去过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

    我心里羡慕,更愿意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果老师结婚,就算学生不能到场,也会由衷祝愿老师和那个女孩儿恩爱白首,携手一生的。”

    叶尔听我这么说,心里很高兴,教导我就更加用心了。

    可这一幕看在花辰眼里,却是无比的刺眼。

    突然某一天,花辰跑到我的面前,泪眼汪汪地问我:“阿姐,我喜欢叶哥哥,你把叶哥哥让给我好不好?”

    我起初不明白她的意思。

    既不敢深想,又不敢少虑。

    只能结结巴巴试探着问:“你……你喜欢叶……叶老师?”

    花辰眨着一双无辜又明亮地眼睛,大大“嗯”了一声。

    “是……也想叶老师……教你?”

    花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而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到底想问什么。

    我脸一红,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掉。

    真是罪恶啊,明明还是这么小的孩子,我居然还能以为她是要向叶老师……太黑暗了。

    暗自检讨了一番,我半蹲下身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啊,你也想要学习礼仪的话,可以跟姐姐一起……”

    “不!”她突然情绪激动地躲开我的手,跳脚大叫着,“我要一个人跟叶哥哥学,叶哥哥只能教我一个人!一个!”

    我愣了愣,心想这个只有我半个头高的小姑娘还真是心气高,多半是从小锦衣玉食,过惯了任性而为的日子。

    但她现在已经是我妹妹了,作为姐姐,我理应包容她。

    “好吧,我……”

    话还没说完,花辰就抱着洋娃娃一蹦一跳,高高兴兴跑走了。

    我呆了下,这才结结巴巴说下去:“可以找父亲商量,如果他同意的话……”

    权当是给自己听了。

    稍稍叹了一口气,我盘算着怎么跟那位严厉的“父亲”说这件事。

    “呃?花蟾,你怎么还在这儿?礼仪课开始了,我已经等了你好久!”叶尔匆匆找了过来,满头的汗水。

    正是炎热的夏季,他碎碎短短的头发凝结着好几颗汗珠,领口的白衬衫也有了一片不大不小的阴影,瘦削却劲道的身体线条贴在衬衫上,竟隐隐约约露了几分独属男人的松香味。

    叶尔老师被称为亚兰斯帝国学校最儒雅的美男子,看来并非空穴来风。也难怪花辰会也想要他来教习礼仪了。

    “老师,”我快步迎上去,低下了头,“抱歉,我不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