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大人请留步 > 隔山海(三)
    从刑部大牢回去之后,祝业安比以前更加沉默,目光总是下意识地跟着顾南风的身影打转。

    顾南风发觉,今日祝业安的眼神里莫名多了些哀伤。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顾南风忍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开口问道。

    祝业安朝她伸出一只手,顾南风顺势牵住,祝业安把人拉到身边坐下。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喜欢你。”

    顾南风神情赧然,没想到祝业安会说这样的话,她还以为他遇到了为难的事。

    好半晌,顾南风低声道:“我知道。”虽然你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

    顾南风注视着祝业安的眼睛,没有错过一闪而过的伤痛,还有祝业安紧紧抓住她的手,力度大到弄疼她了,一向细心的祝业安却没有发觉。

    祝业安惨淡一笑,仍带着如水的温柔,艰难地开口,“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事情,我需要时间解决,我们的婚礼可能要推迟了。”

    “你遇到的事与我有关?”

    “再给我一点时间,等将来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祝业安低声请求。

    祝业安一顿,在顾南风的耳边呢喃着叮嘱:“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我动了季子禾,惹了不少人的眼,你若是出门一定要带好人手。李哲虽然才智一般,但心思不少,你也要防备着。还有皇上,是明君,但也是君,一定要小心……”

    祝业安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完全不像他往日胸有成竹的性子,只是他越是这样,顾南风心中越是慌张。

    但看着祝业安为难又难过的模样,顾南风也不忍心再逼迫他,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话,“嗯,你去吧,我就在这,等你回家。”

    祝业安紧紧拥着顾南风,仿佛有了这次就没有下次一样。

    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天气,忽然变得阴暗,乌云蔽日,西风渐起,山雨欲来风满楼。

    ——

    婚礼前夕,祝业安突然带着一半绣衣直指离开,原本紧锣密鼓筹备着的婚事停了下来。

    李哲既不知道祝业安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也不知道这婚事是办还是不办了。

    他手里虽然有人手,但祝业安身边高手如云,他的人不敢靠太近,以至于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他明白自己完全不是祝业安的对手,犹豫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在一个深夜,悄悄托了人,去刑部大牢见了季子禾,请他帮忙参谋一下。

    季子禾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后,立刻猜到祝业安此行,可能是去查他的身世了,或者说是去解决他的身世带给他和顾南风的麻烦。

    但这种麻烦岂是轻而易举能解决的?

    季子禾问道:“顾南风最近可有反常举动?”

    李哲仔细想了想,方才摇摇头:“没有任何异样。”

    “我一直在找祝业安的弱点,现在才发现,他早就把弱点摆在明面上。”季子禾小声呓语。

    李哲没有听清楚季子禾说了什么,只看到季子禾眸色阴郁到可怕,面上却极致悲凉。

    “我会让顾洵回京,到时祝业安和顾南风间一定会起龃龉,你能不能找到机会拉祝业安下马,就看你的本事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李哲怔住了,他们当年为了构陷顾洵,费尽心思地将案子做成了铁案,就是有人想替顾洵翻案,也做不到,除非……

    “大……大人……你是想……”

    李哲结结巴巴半天,也没有说出口。

    季子禾摆摆手,让李哲离开。

    事到如今,连季家的京郊学院都被查,他注定是大势已去,还有什么清誉可言,多一桩罪名又能怎样。

    他一生所求,全部毁于祝业安之手,哪怕是豁出自己的命,他也要让祝业安的余生不痛快。

    他倒要看看,祝业安究竟有多在乎顾南风。

    ——

    一直在狱中不曾开口的季子禾,突然主动自首,承认当年污蔑顾洵一事。

    言辞恳切,直说现在自感罪孽深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请求皇上宽恕。

    季子禾的供述,让皇上也沉默了。

    顾洵的案子翻得莫名其妙,这也是在祝业安的算计中吗?

    皇上想要问个清楚,却得知祝业安不在京中,召了顾南风进宫,对方一问三不知。至于李哲,皇上已经不指望他了。

    最后只能无奈作罢。

    离开京城的祝业安,这会儿就在距离京城不远的一处乡下宅子里。

    “皇上对季子禾的供述有何反应?”

    方子兴满脸佩服,兴高采烈地说道:“皇上下令,顾洵顾大人官复原职。”

    顾家的事情,他很早就接手了,只是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死局,根本没有出路。

    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了这般神奇的发展。

    祝业安闭上双眼,心中喟叹:这件事终于办成了,顾南风应该会很高兴吧。

    方子兴还要说什么,无意中觑到祝业安依然淡漠的神色,不由想起了那日季子禾说的话。

    这些日子,他大致有了些揣测,左右不过是上一辈的因,现在却要下一辈吞下苦果。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回京?”方子兴犹豫片刻,试探着问道。

    祝业安只低声说了句,“不着急,让我想一想。”

    方子兴张口结舌,想问祝业安说想一想,是想什么时候回京,还是在想和顾家的纠葛该怎么处置?

    只是看到祝业安郁郁寡欢的样子,方子兴行了个礼,便将房间留给了祝业安一个人。

    祝业安盯着手腕上的奇楠香串珠,心头突然堵得厉害,他的右手使劲地掐着自己左手,自虐一般。

    为了替顾家翻案,他费了无数心血,现在却陷入了如此境地。老天真的是见不得他过好日子。

    还没有进京时,他就在收集季子禾的资料,发现那个人最重视的除了权力,就是名声。

    故而仔细筹谋,步步紧逼,让季子禾一样又一样地失去。

    一开始利用李哲,让一向谨慎的季子禾自乱阵脚。为了他的野心,季子禾当时不得不选择梁王。

    之后,上了梁王贼船的季子禾,便只能任由祝业安宰割。

    在刑部大牢,祝业安确实故做刻意之举,让季子禾看出他对身世的“在乎”程度。

    再寻个借口推迟婚礼,假装和顾南风起了嫌隙。

    他相信,已经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的季子禾,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一切都按照祝业安预料的发生。

    可是,然后呢?

    祝业安还需要点时间想清楚。

    又住了几日后,京中发生小小的动荡。

    方子兴垂首禀报道:“大人,皇上对季家有了定论。”

    “季子禾的命保住了?”祝业安见方子兴失落不已,便猜测道。

    方子兴十分可惜地拍了下大腿,恨声道:“皇上说,季子禾在朝中为官时,政绩显著,功过相抵,既然已经辞官,就不再追究。只罚了季家书院没入官学,季家子嗣五年内不得参加科举。”

    季子禾拉帮结派,收受巨额贿赂,还构陷他人,无论哪一条都是大罪。与他的罪名相比,这样的处罚实在算不得什么,他们大费周折这么久,真的有些失望了。

    祝业安眼帘下垂,温吞叮嘱方子兴:“文人向来最看重颜面,这样的惩罚对季家这样的书香门第来说,也是奇耻大辱,不可谓不重。况且,朝堂诸事盘根错节,并不是非黑即白,更不是犯了错就一定会被严惩,陛下要平衡朝政,需要考虑的太多,个人得失,在陛下那里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以后这样的事情,你要习惯才行。”

    方子兴皱眉,随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他抬头小心看了一眼祝业安的脸色,将刚刚从鸽子腿上取下的信筒,放在了祝业安面前的桌上,躬身离开。

    祝业安伸手轻轻拂过信筒,淡然的神色中多了些许温柔。须臾之后,才打开来看。

    “一切安好,盼君归。”

    顾南风每日都会飞鸽传书给他,就这七个字,每日都一样,一日也未曾落下。

    婉约清秀的字迹,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她落笔时的神情。

    他小心翼翼地将字条收到随身带着的荷包中,和之前的那些字条放在一起。

    半晌之后,神情莫测的祝业安突然一把扯开手腕间的串珠,价值连城的珠子四散开来,落在了房间各个角落。

    祝业安却恍若未觉,头也不回地拿起桌上荷包,走了出去。

    “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