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霍砚深转到普通病房。
他伤情基本恢复,只需时刻注意伤口感染情况即可。
文聪坐电梯到楼下,穿越走廊,敲响病房门。
“进来。”
男人声音依旧带些病弱气息,接连轻咳两三声。
文聪进门。
男人半躺坐在病床,面前桌板文件摞成高山,摇摇欲坠。
荧光仅仅方寸,他眉目绷紧,认真浏览。
文聪又抱几本蓝色文件夹,“霍总,吴秘书已经脱险。发改委周副主任已经苏醒,警察局传来消息,即将启动下一阶段调查。”
“嗯。”
他淡淡应一声,继续埋头批改文件。
他被革职,霍氏总部文件变少,余下都是海外公司发来文件。
文聪将文件夹放下,整理桌面。
“太太……”
他要张口,身后传来推门响动声,是孙相宜。
他自觉不妥,缄口不言。
在昆城几天,孙相宜每每劝他离开,霍砚深总不愿意,只说再等等。
旁人不知,孙相宜哪能不知,霍砚深是打算病稍缓后带明徽一起回北城。
女人眉眼闪过一瞬不耐。
自那次谈话,明徽竟再未找过她。
“喝些清淡汤水。”
她端来碗,递到霍砚深面前,“医生嘱咐过,你刚刚恢复饮食,一定遵循忌口原则,更要清淡。”
霍砚深接过,又放在一旁。
他合上电脑,瞥见孙相宜模样,问:“母亲要在昆城待多久?”
孙相宜脸色乍变,“你嫌我在你身边待太长时间?”
霍砚深不语,摆摆手。
文聪会意,立刻出门。
门内传来争吵吼叫,霍砚深只沉默,冷眼旁观。
文聪胆颤一瞬,坐电梯上楼。
出院时,霍砚深特意打听明徽病房位置,将病房安排在楼下。
电梯叮咚开门,文聪走出门。
病房内,蔺霜与明徽玩手机游戏,薛泯处理工作问题,刘姨在小厨房熬汤。
一派和谐场面,各得其乐。
文聪敲敲门,“太太。”
明徽听到声音抬头。
蔺霜皱眉道:“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们家阿徽太太。”
“你有事?”
文聪笑容僵在脸上,“霍总今早度过危险期,刚刚转到普通病房。”
明徽一脸冷漠,“你是什么意思?”
“他正虚弱……”
“不是有孙相宜在,总归死不了。”
明徽声音冷漠至极,几乎到绝情地步。
文聪想说,母子俩关系并不好,因为您一直争吵;也想说霍总做梦都呓语您的名字。
这些话在喉咙中翻滚几遭,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是。”文聪讪讪,“那您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他吗?”
“我祝他病情加重,早日归西。”
明徽低头,刚刚注意力不集中,小人阵亡,画面变成灰色。
文聪哑然,默默离开。
凝视屏幕。
明徽内心摇摆。
孙相宜的提议,她内心认同。
最开始,出逃目的不过是离开霍砚深,可现在的情况是不仅与霍砚深纠结更深,甚至将薛泯拖下水。
只不过她内心不甘。
一刀斩不断绵绵无期恨意,只加深她对女儿的思念。
可任性的后果她又承担不了。
她与霍砚深一死了之,霍家一定追查到底,找不到罪魁祸首,难免把恨意发泄在相关人身上。
蔺霜、刘姨怎么办?
蔺霜有哥哥,刘姨有女儿,他们又该怎么办?
一环一环,明徽挣扎不开,几近崩溃。
薛泯接过手机,点她额头,“游戏结束了。”
“想什么呢?”
明徽牵扯一抹笑容,“想怎么才不会死。”
“人生终点就是死亡,无可避免。”薛泯握住她手,“只是看过程如何。”
他拽她到阳台。
暮色四合,男人轮廓蒙上层夕阳光晕。
“阿徽,文叔叔昨日已起程,继续欧洲巡诊,他下一站在挪威,你也去那儿。我已经联系好了挪威医生,等你调养好身体,你再离开。”
晚风拂动发丝。
薛泯抬手,食指挑开落在她嘴角碎发。
“但是你要先想好,去北协和,大概率能保住子宫。若你去国外,文叔叔只能保证将你身体调理好。”
明徽意动,一瞬间失声。
空荡荡张张嘴,却发现肺腑间没话可说。
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口。
重复单调的“谢谢”是刻意排斥,排斥他的情感,排斥他的汹涌的爱。
薛泯说过,是他心甘情愿,只想让她好。
可她不敢回应。
潮水席卷,她害怕理智丧失,再没回头路。
喉头哽咽,说出的话终究还是冷漠疏离的,“谢谢。”
薛泯意识到她的拒绝,心照不宣扯出笑容。
“阿徽,再见。”
楼下,霍砚深默默拉上阳台门,重新躺下。
晚风太凉,吹得他嘴唇苍白,指尖冰冷。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叫明徽来。”
霍砚深几乎用尽力气。
文聪警觉,应声要走,忽地记起上午未说完的话。
“霍总,夫人找您之前,找过太太,两人爆发争吵。”
“后来夫人见完您,又去找了太太,这次谈话很神秘,只有两位当事人才知道内容。”
……
明徽推开门时,霍砚深正发愣。
“找我来有什么事?”
文聪守在门边,时刻警惕望她。
明徽心知肚明,担心她冲动,将面前人开肠破肚。
“母亲找你谈什么?”
他想质问明徽,是否对薛泯产生感情,可又怕越质问,将人推得越远。
明徽拧眉,“你无权知道。”
她凝视霍砚深伤口。
高级单人病房恒温,男人依旧赤裸上身。
不过他轮廓比之前单薄一倍,精壮结实胸肌腹肌像瘪了的气球,干枯落败。
“想再来一刀?”
霍砚深挥手打断她视线。
明徽冷笑,“求之不得。”
霍砚深也随她笑,不过笑容更惨淡。
明徽耐心消耗殆尽,伫立在床位,“你到底有什么事?”
霍砚深抿紧唇,不知该怎么说。
愁绪思念化作烈火,却融不化爱人冷冰冰的心。
以前,他会质问,会恼怒,因为他知道明徽不会离开他。
可现在他不敢了。
思绪百转千回,落到明徽穿的细条纹病服上,又看向自己穿的病服。
他心中稍稍慰藉,至少穿上了“情侣装”。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让文聪去撤案。”
明徽抬眸,“什么条件?”
“跟我回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