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川将手机移到温池渊面前。
本来还有些困惑的温池渊，在看到手机屏幕上自己大师兄的模样后，骤然变了脸。
并不大的屏幕一分为二，一半是他二十年没改变的容貌，另一半是大师兄已经添了白发细纹，布满岁月的脸。
这比看到同辈的儿子都已经和自己当年一样大，还要直观的感受到时间的变化。
他看着甚至有些陌生感的大师兄，抿着唇沉默了很久。
只是弹幕有些扫兴——
三师伯，你要老婆不要？
三师伯，我愿意给小桐做干娘。
我已经忘记这是要干嘛了，只知道这张脸帅的我晕晕乎乎的。
我疯狂截图！
我也，已经设为屏保了，就是不知道每天该拜拜好还是该拜堂好。
大不敬！
温池渊很难不去注意这些滚动的字，待看清是什么时，脸都黑了三分。
脸下意识往一旁偏了偏，终于开了口，“辛苦了，大师兄。”
不是好久不见，而是辛苦了。
他是继大师兄后第二个被师父收入名下的弟子，大师兄那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世，还以为他不说话是哑巴，好不容易得了一个亲的师弟，是有过一段每天往他那里跑的时候的。
会抓着他讲课，也会和他说，他长大之后想云游四海，去所有没去过的地方看看，顺便平所有科学之力不可平之事，潇洒恣意。
没有责任，没有压力，不用为任何人负责。
他还说他修行上天赋一般般，但聪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从小被父母拿这点去敛财，但他们在农村，没什么眼见，也没什么渠道，那时候很流行杂技团下乡表演，就将他送进去说能能表演学人说话什么的来挣钱。
那时候家里太穷了，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还有卧床不起的爷爷，他小小年纪就肩负起养家的责任，一直被绑架着。
一直到后来遇到师父，师父看他有天资，将他买回山里带着。
他说他来到正阳山才算过上正常生活，也愈发明确了自己以后要出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还说他天赋高，要好好修行，以后帮师父守护正阳山。
后来，知道他不是哑巴，也似乎并不合适从师父手里接过正阳山后他就不再说了，也很少再来找他，后来又将宋今安送了过来。
再后来，又捡了小师弟回来。
到现在，成了正阳山掌门，肩负起了整个门派，还是在那样的状况下。
温池渊想一想，他们师兄弟四人，好像没有一个过上如愿的人生。
大师兄不想再为任何人负责，想去当一个闲云野鹤，结果被困在正阳山掌门之位上，被逼迫着眼装乾坤，心系苍生。
明明叫方逐尘，明明想拥有追逐云朵尘埃的自由，却责任加身一辈子不得行。
三师弟只有一颗最纯净的向道之心，却落得一个身体被废成为鬼修的结局。
取名宋今安，却偏偏遭罪最多，今生难安。
小师弟天真爽朗，不受世俗污染，本该被偏爱着游戏人间过一生，却频遭巨变，又临危受命，宿命压身为着承诺而独自践行。
江河汇于川流，时也，命也。
而他，只想远离这里，当个正常人，在正阳山上度过一生，却不可抗拒的，要永远的消散在此处。
温池渊温池渊，注定困此深渊。
大概他神色太过悲切，弹幕上的舔屏发言都少了很多，方逐尘对着他笑。
“既然知道我辛苦，还不赶紧收拾好，回来帮我。”
明明眼角已经布满细纹，但这一笑春风和睦，仿佛又让温池渊回到了，刚到正阳山时，师父将他交给这个少年，说，这是你师兄。
[给我看不行了……]
[我也受不了了，当年最看好的小辈们，一个个怎么都变得这么惨。]
[谁当年不羡慕老张的这几个徒弟，现在怎么就……]
[要是我们还活着，他们哪至于过这么苦。]
[唉……小渊那孩子当年我是真想要，他那个性子太适合我们唯心了，可惜老张不舍得放人。要不我唯心哪至于现在这……]
[那是老张不舍得放人走吗？那是姓温的小子根本不搭理你。]
[没事，你家的黄毛小子现在不也收性子了吗，好歹还全乎着，光这点就已经赢了。]
游老头：[……你是会安慰人的。]
[你想要温池渊，我当年还想让我儿子把宋今安拐来呢，我华家的回魂水可都给他喝了，我还想着挟恩图报，结果……唉！]
[没人记得我们道学院当年为了想招收江见川，招生办老师都被他浑小子打的事了吗？]
[那也不能怪罪小川，你说你们道学院那时能教给人啥？当然，打老师是不对的。]
[害，你们都不如我爹，当老糊涂，非要我娶老张，算盘打的是，这样不仅老张是我家的人，连他几个徒弟都跟着嫁过来了。]
[算计还是你家老爷子会算计，就是他老人家没被老张揍吗？他长得是好看，但最厌恶别人将他认成姑娘。劲头上来，老弱他可都敢揍。]
[自从他老糊涂到说出这个惊人想法后，我就没敢再让他出过门，我怕老张打死了他不解气再来打死我。你们知道的，我们只是臭画符的，轮动手，在座的各位都能打我十个。]
[说起来老张呢？怎么不见出来？看到你的几个徒弟了吗？]
[对呀，也别难过，起码都还活着，起码你还能看到，比我们这些，都不知道门派是不是灭绝的好多了。]
……
给金光祖宗们看的也是唏嘘不已。
温池渊听到大师兄的话，难得的勾起了嘴角，“等这里处理好，一定。”
方逐尘跟着笑，“好，和今安一起回来。”
他没像往常一样称呼“你三师弟”，而是说“今安”，虽然语调平常，但温池渊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