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张海健开着车去接萌萌。他和窦晓老师说好,萌萌放学了,由窦晓带回家帮忙照看,并给她买点好吃的,他每个月支付劳务费三千元。窦晓说她不要钱,愿意带着萌萌。张海健坚持说桥归桥路归路,这样可以给她爸妈一个交代。
萌萌这两天在窦晓家玩疯了。张海健去的时候,萌萌又是卖萌又是央求,一定要在老师家住一晚,窦晓和她的家人也纵容着萌萌,张海健坐了会儿,只好怏怏地离开。
一个人回到家,恍惚觉得200多平米的房子空荡荡的。
他点开灯,照例打开电视机,就近选了一部电视连续剧,点击了播发。
灯火通明的厅,电视传出的咯咯笑声,一下填空了屋子。
进门开电视已经成为张海健和梅思雨的必选动作,他们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开电视,让电视亮起来,响起来。但他们几乎都不看,却要看到画面,听到响声。
为开电视的事,他们还第一次吵了架。婚后的一天,张海健就摁了厅的一盏灯,在厨房忙着晚餐。梅思雨进了家门,便拉下脸,打开厅所有的灯,打开电视,并把声音调得很大。
看着梅思雨气鼓鼓坐在沙发上的表情,张海健殷勤地问:“怎么啦,谁让你生气了?”
梅思雨不说话。张海健把炒好的菜端上餐桌,盛好饭,邀请梅思雨吃饭,梅思雨闷声说没味口。
四菜一汤在餐厅慢慢冷了,张海健陪坐在厅。
好久,梅思雨说:“我是生你的气,你知道吗?”
纳闷的张海健,心说我又没招没惹你。
梅思雨大声说:“你为什么进门不开电视?”
张海健很奇怪,“我又不看,干嘛要开电视?”
“开电视,非要看嘛?”
“不看,开着干什么?”
“我就要开电视,我要,不能成为理由吗?”
“但是,你从来没有说过,进门要这样做呀。”
“这么个小事还要说呀。”
“你都说是小事,有必要发这么大火吗?”
梅思雨腾地站起身,走上楼,进了卧室。
冷战就这么引爆,并纠缠了三天。
张海健发现她有许多莫名其妙的规矩,大多是她一个人养成的习惯。问题是这些习惯她都病态地坚守着,不能挑衅,不能违背,难以改变。
比如,门口的鞋柜是三层,第一层放梅思雨的,第二层放张海健的,第三层放人的。萌萌出身后,她一定要固执地把鞋柜扔了,重新定做一个四层鞋柜,好在第一层摆放萌萌的鞋子。
还有如二楼过道的灯必须长明,这样夜间起床的时候,便不要再开过道的灯。一次,张海健在网上买了一盏感应灯,放在过道上。
张海健告诉梅思雨,这灯好使,你说开灯它就亮了,你说关灯它就熄了。随即张海健向她演示,轻声说开灯,再亮一点,再亮一点。
梅思雨的脸色渐渐发青了。
瞄了眼梅思雨的脸色,张海健讪笑着。
梅思雨说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现在,张海健在厨房里拾掇了一碗扬州炒饭,将就吃了。然后,他坐在厅里,发呆。
梅思雨肚子一天一天大了,妊娠的反应也越来越大,尤其是脾气变得烦躁不安。
在厅里,张海健精心调制了养胎茶饮,在她面前倒了一小碗。
梅思雨勉强温柔着声音,说:“你别麻烦了。”
“这药肯定对你有利。”
“医不自医,你懂不懂呀。”
张海健沮丧,“我可是费老鼻子劲了。”
“别瞎折腾了,我是不会成为你的试验品的。”
张海健急了,“好好的养胎药,怎么就成试验品了。”
“好了,好了,”梅思雨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先在别人身上用吧,成熟了,我帮你推广。我反正是不会用的。”
端起电动烧药壶,“可惜了这么一壶好药。”
梅思雨从背后抱住张海健,“倒了就倒了,只要你在,就成。”
张海健的心情于是像雨后一样,被重新刷新。
又一天晚上的厅,梅思雨挺着大肚子,虚弱、无助地说:“我想家了。”
“你多大了,还像个小女生似的。”
“真想呀,总觉得只有妈身边才安心。”
张海健不带劲,梅思雨想家隐含着对他的不信任,或者说不能完全把自己交给他。他问:“在我身边都没有安全感?”
“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怎么能不生气呢?”
“你好意思,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孕妇较什么劲。”
看着张海健蔫了表情,梅思雨接着说:“世上只有妈妈好,这话不是说说的,我就希望生产的时候能第一时间看到妈妈。”
“可以把爸妈都接来呀。”
“那里还有一大家人呢。”
“我是医生,我在乎你,还有比这个更安全的吗?”
梅思雨拉着张海健的一只手,拍怕他的手背。
“我们那儿,可是有传统的,坐月子都是在娘家。”
“什么陈规陋习。”
“好了,你就听我的吧。”
梅思雨决定了。既然决定了,张海健也就没有张牙的空间了。他说:“我送你回去。”
梅思雨站起身,“没那么娇贵,才七个月,等我要生的时候再请假吧。”
“我给你准备好必备药物和用品。”
“好吧。”
“那边有人接吧。”
“和小哥说好了,他去接我。”
“你要生了,可要提前告诉我。”
“好的。”
梅思雨还是走了。
那天,张海健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他一直坚定地认为生活是有定律的,有些事必须做,有些场合必须到场,那是生活的仪式感,像妻子生孩子这样的事,他这个做爸爸的必须在场,必须握住妻子的手,眼神里传递着安慰和爱意。
让张海健牵挂的梅思雨安全到家了,但随后还是不小心,跌了一个跟头,孩子早产了。张海健接到电话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