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率——在一定条件下,随机事件可能发生或不可能发生的数量指标,数值在0-1之间。趋向0,则不可能发生,趋向1,则可能发生。
在这个叫做地球的蓝色星球上,一个人获得特异功能的概率是多少?按照常理来讲,无限趋近于0。近于不代表等于,所以还是有例外。
诸航发现自己就是例外之一。
开心不?呵——
害怕不?呵——
“喂,你们走不走?”诸航不耐烦地催道。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乌央央地一堆人挤在食堂的公告栏前,估计不是什么网红名师来演讲,就是某某美女作家来学校签售。这些诸航都不感兴趣,她悄悄地张开“天线”。没错,天线,隐形的,这就是她最近才冒出来的特异功能。下一秒,成功捕捉,不是信号,是人。诸航拿自己也没有办法,怎么每次就那么准呢?
这个现象出现了不过一周,方圆二十米之内,只要周文瑾出现,她就能瞬间感知到。他有时在隔壁教室上课,有时从她的教室外的走廊经过,有时在人声喧嚣的食堂他和别人聊天,有时在安静的图书馆,他与她成对角线地坐着,中间隔了好几张桌子�6�1�6�1�6�1�6�1�6�1�6�1根本不需要刻意地寻找,她就是知道他在。更神奇的是,他的一声清咳,他的脚步声,夹在一群噪音之中,她都能清晰地分辨出来。就仿佛他身上有着某种磁场,磁性超强,一出现,她的“天线”就毫无招架之力地被吸了过去。
欲哭无泪!诸航怀疑这是一种病,病得还不轻。
果真,一分钟之后,她的身后响起周文瑾的笑声,温和、谦逊却又带着不让人反感的自信。“对的,这个防火墙是我前一阵研发的,不过还有很多不足,我期待同学们帮我指正。”
诸航的背下意识地绷直,脑后没有眼睛,但她就是知道周文瑾在看她。有好几次,他们的目光不小心相撞,然后很有默契地相互挪开。怎么说呢,就像两个人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然后你不说,我不说,就假装那个秘密不存在。
自欺欺人,掩耳盗铃,该在的还在。
和周文瑾说话的同学是计算机学院大三的几个学长,刚刚他们在一张桌上吃早饭,她进来时就看到了。宁檬和小艾想坐在他们隔壁的桌,她死活不肯,硬要买了早饭去教室吃。人算不如天算,诸航看着人群里的宁檬和小艾,再看看手里没什么热气的豆浆和包子,很想人间蒸发。
“指正不敢,不过,一定要去学习学习的。”学长磨拳擦掌、跃跃欲试,说起来自己这边是名门正派,怎么能输给旁门左道。
“好啊,那我就恭候大驾。”周文瑾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哈,”学长大笑,“文瑾,你瞧,通知是早晨才贴出来的吧,这一波又一波的人,我担心你要应接不暇了。”
“没关系,越多越好。”
学长像呛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边咳边不服气道:“你似乎胜券在握?”
“那倒没有。学校决定公开测试这版防火墙,就是希望被攻破,然后才能在这基础上升级,毕竟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总有一些方面顾及不到,所以我盼着能多输几次。”
“�6�1�6�1�6�1�6�1�6�1�6�1”学长觉得这天没办法再聊下去了,一抬眼看到站在人群外的诸航。“猪,你也准备报名吗?”
诸航感觉后背烫得都要着火了,她假装在人群里寻找宁檬和小艾,目光忙不过来,顾左右而言他:“啊,师兄早!我在等宁檬和小艾。”
宁檬和小艾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看见周文瑾,开心的直挥手。“周师兄,我们都准备报名哦!友情提醒,我们可是很厉害滴!”
计算机学院以前也有过各种计算机比赛,但像这种面对整个大全体师生的计算机活动,还是第一次。而且攻破了防火墙,不管你在哪个学院,都计入绩点,这可比物质和精神奖励什么的实在多了。这不通知一出来,不管水平如何,斗志都被激起了。反正攻不破也不丢人,万一攻破了呢?之前大家心里面对周文瑾转专业这事各种猜测,现在是彻底没音了。人家是凭实力出圈,计算机学院多少届学生了,谁有过这样的殊荣?几乎是以一敌众!攻破防火墙的能增加绩点,研发防火墙的呢?通知上面说,这次活动不限次数,只要有人攻破,就会升级,然后再升级。这是大对周文瑾能力的肯定,不服来辩!
周文瑾笑着点头:“好啊,那我们周六电教室见!”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瞟了下诸航。啊,在看云!今天是多云的天,云层很厚,太阳还没钻出来,只在云层边镶了一圈金边。乌云背后的幸福线,莫名的,周文瑾脸上的笑意变大了。
宁檬做了个的手势:“不见不散。”一扭头问诸航,“猪,一起报名吧?”
“啊?”诸航嘴巴张了张,急道,“疯了,要迟到了。”说完,拔腿就跑,像逃似的,还是落荒而逃。
小艾和宁檬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地朝东方看看,太阳没从西边出啊!时间确实不早了,两个人和周文瑾打了声招呼,连忙追了上去。
周文瑾忍不住摸了下鼻子,这才压下了嘴角的抽搐。这演技,粗劣得很,不过,很可爱。
早晨的第一节课在阶梯教室,一坐下,宁檬气喘吁吁道:“猪,你什么时候上课这么积极了?”说完这话,她一怔,猪这几天好像都没逃课呢!
小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摸诸航的额头,体温正常啊!
诸航瞪了瞪两人:“我就不能做个好学生?”
事出反常必有妖,两个人均是一脸“骗鬼啊”的神情!诸航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说实话,她自己也不信。事实是,她不敢一个人呆在寝室,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去入侵周文瑾的电脑。那个用栅栏围着的猪圈,就像自投罗网、投怀送抱?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诸航每每想到这里,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很想立即扳回一程,但是�6�1�6�1�6�1�6�1�6�1�6�1理智告诉她,周文瑾一定在等着她的反击,她才不如他所愿。那就这样算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诸航烦闷得想跑到操场上来个三圈,痛快地流一场汗,然后对着远方大吼一通。憋死人了!搁在抽屉里的手机呜呜震动了下。大要求学生做到无手机课堂,大家一进教室,自动地把手机调成静音,尽量不玩手机。诸航正烦呢,破罐子破摔似的,堂而皇之地把手机从抽屉里拿出来。是条陌生手机号发过来的,她以为是广告,正准备删除,突地,她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没眼花,不是她臆想的错觉。
“诸航,我看了下你的课表,难得下午没课。如果你没别的安排,我带你去看条河——周文瑾!”
诸航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迅速地挑出几个关键词:查看课表、看河、两个人�6�1�6�1�6�1�6�1�6�1�6�1啥意思啊?这人脸皮真厚,他们关系很好么?好与不好先搁一边,一条河,有什么好看的?人家一般不都是赏花、游湖,看河�6�1�6�1�6�1�6�1�6�1�6�1切!诸航不屑地极了,亏他想得出来,不去!
接下来,诸航就像被分裂成两个人,一个说去吧,直面问题,迎难而上;一个说不去,尴尬无处安放。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折磨,一上午过去,都没个答案。
去食堂的路上,宁檬又问她报不报名。如果大有个热搜榜,今天的热搜第一,肯定就是报名,走哪都听到人在谈论。
“我还没想好。”诸航心不在焉。
宁檬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想的,我和小艾报名,估计就是打打酱油。猪,你可是重量级选手。啊,”宁檬色色地凑到她耳边,“你不会是不好意思面对周师兄吧,毕竟他�6�1�6�1�6�1�6�1�6�1�6�1”宁檬伸出手,朝诸航的胸部摸去。
诸航退后一步:“谁不好意思了,我、我想报名就报名,不想报就不报,这是我的权利�6�1�6�1�6�1�6�1�6�1�6�1”天啦,又来了。头皮发麻,她的“天线”又捕捉到了�6�1�6�1�6�1�6�1�6�1�6�1看着站在食堂台阶上和人打招呼的周文瑾,就像他一直站在这里等着她的答复,就像�6�1�6�1�6�1�6�1�6�1�6�1一种非常强烈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从脊椎的尾端一直漫向头部,心跳得很快,伴之耳鸣,目眩,大脑像死机了,诸航无来由地恐慌、无措,她本能地想扭头离开,可是脚像钉在了那里,她动弹不了,她的视线里只有那么一个人,再也放不下其他了。
宁檬和小艾对她说了什么,她看着她们,听到自己说:“你们先吃吧,我手机忘在教室了,回去拿下。”不容易,谎话说得镇定自若、口齿清晰,此处必须给自己点个赞。
“手机?”小艾懵了,“猪,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诸航催眠自己听不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强调一下,是走,不是跑,方向必须是教学楼,显得煞有其事。
教学楼人都走空了,她上楼绕了一圈,再慢悠悠地下楼。
湖边的一棵叶子落得没几片的垂柳旁,周文瑾黑色的昵大衣、灰色的围巾,推着辆自行车,看到她,眉宇一抬,笑了。
就像他们一早就约定好了!
这该死的笑,这该死的天线,这该死的磁场,这该死的�6�1�6�1�6�1�6�1�6�1�6�1默契,诸航双肩耷拉着,认命地叹了口气。目光四下搜寻,在楼下排放的自行车里,看到一辆没上锁的,不管了,借用一下吧。
看着诸航推着自行车过来,周文瑾明显一愣,然后忍俊不禁。没吃过猪肉,也看到猪跑啊。校园里,男生骑着车,后座上坐着小女生,小女生手臂柔柔地搭着男生的腰,一路欢声笑语的,随时可见,她怎么就�6�1�6�1�6�1�6�1�6�1�6�1没有做女生的自觉性呢!
“把手套戴上,天气很冷的。”周文瑾笑着提醒道,“跟紧我。”湖边的小径很窄,没办法并排骑。他在前,她在后,一路车铃按得作响。穿过小径,驶上林荫大道,他停下来,和人打招呼。诸航认得那人,是他的室友前同学,好像叫程焱。上次在群里干架后,宁檬私下叫他小苹果。筷子兄弟的《小苹果》里不是这么唱的么: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6�1�6�1�6�1�6�1�6�1�6�1他三个火呢,可不就是小苹果。
小苹果今天像不太高兴,脸拉得很长,她朝他点头时,他回过来的眼神,像瞪一个恬不知耻的小三。诸航被自己这比喻给吓了一跳,如果自己是小三,那小苹果不就是�6�1�6�1�6�1�6�1�6�1�6�1她怕自己笑出声,忙转过头去。
程焱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说得比唱得好听,什么计算机比工程力学更适合自己,才转过去几天,不仅和计算机大一到大四混得娴熟,还带着大一的小学妹玩起了浪漫。工程学院的学妹很差么,明明也有不少清秀佳人,也表现出对他的好感,他却视而不见,原来、原来�6�1�6�1�6�1�6�1�6�1�6�1是早有图谋。
她是叫诸航吧,他记得呢,和他还打过球。有一次他拿她调侃,他黑着个脸,哼!
“吃过了吗?”周文瑾却像什么也没感觉得到,一如往常地笑问。
“吃了。”程焱闷声回答,他今天在外面吃的,老乡请。
“我还没吃呢!”
程焱不傻,只是承受不住,他、他这是让自己快滚么,嫌弃他碍他的事了?“周文瑾,你见色忘友。”他压着音量,愤怒地斥道。
周文瑾同样把声音放低:“那能不能成全下呢?”
程焱恨不得手上有把刀,然后立刻、马上割袍断义。“可以,不过你我今天缘尽于此。”
周文瑾爽快地点头,长腿一迈,朗声道:“行,听你的。哦,我回来不会太早,晚上记得帮我打包一份晚饭。”
“�6�1�6�1�6�1�6�1�6�1�6�1”程焱雕塑一般立着,整个人都不行了。
诸航从他面前骑过,爱莫能助地朝他挤挤眼。小苹果瞧着有点可怜呢!
出了校门,路就宽敞了。中午的缘故,车也不太多。路两边虽然一幅凋零的萧瑟景象,但是空气却像比校园里更清新。风拂过耳边,有点冷,可是,却让人觉得自由自在,像鸟儿在空中飞翔地开心。
周文瑾放慢了车速,等着诸航与他肩并肩。“估计还要二十分钟,饿吗?”
诸航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今天的眼神特别的亮,讲话的语调也不同,就像他们一起出行过很多次,有种只属于他们俩人的灵犀。她朝空气中暗暗呼出一口气,感觉到脸很烫。“没关系的。哦,那是条什么河?”
周文瑾打了下铃,示意她前面右拐。“就是一条小野河,也不知叫什么名。河旁边有座寺庙,中午的时候会供应斋饭。有一种枣泥糕,特别好吃。”
诸航把车蹬得飞快,取笑他:“看河是假,吃枣泥糕才是真的吧!”
“不,都是真的。”他看着她,神情郑重。
诸航心“咚”地声漏跳了半拍。
太阳从云层里露出半张脸,浅淡地照在两人的身上。路边的楼房渐渐稀少,大片大片的农田映入眼帘。农田之间,夹杂着连绵的白色大篷。周文瑾告诉她里面长的是反季节的蔬菜。
凤凰冬天不冷,绿油油的蔬菜并不稀奇,这边是北方,天寒地冻,反季节的蔬菜就物以稀为罕了。那些大篷看着维护得很仔细,有农人躬着腰在田间忙碌着。
又骑了十分钟,应该是到郊区了,河流多了起来。都是些小河,大部分干涸了。小树林光秃秃地立着,林子上方有鸽子在飞,腿上绑着哨子,迎着风,听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感。
“到了!”周文瑾指着前面一条长长的河流说道。
河流的河水流得很急,靠着河岸的地方结着薄薄的冰。岸边的芦苇和叫不出名的灌木都枯萎了,几棵老槐树,树根半露在泥土外,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横卧在水面。
寺庙就建在河旁边的一座小山坡上,苍松掩映,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肃穆感。
诸航看看周文瑾,这样的地方,她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自己不小心做错了什么。这样小心翼翼的诸航,很像个小孩子,周文瑾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去摸摸她的头。他柔声道:“没事,跟着我就好。”
他领着她把车停好,去路边的水池洗了手,然后拾级而上,在香火缭绕的正殿,给端坐的菩萨鞠了三个躬。
诸航小声问:“不要敬香吗?”
周文瑾一本正经答:“我们还是学生,等以后赚了钱再来敬香。”
斋堂就在正殿的后面,两个人来晚了,正好和寺庙的工作人员一起用餐。诸航和周文瑾坐了一张条桌,隔壁坐的是一个戴着眼镜学生样的光头小和尚。虽说是斋饭,品种却很多。有一道菜叫素鹅,嚼着像豆制品,酱汁很浓。诸航吃几口,就忍不住朝隔壁睇一眼。睇多了,小和尚察觉了,疑惑地看了过来。诸航脸一红,朝小和尚双手合十地作了个揖。小和尚推推眼镜,低下头继续吃饭。诸航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饭碗里,她没有看到身边的周文瑾眼中满溢的宠溺。
斋堂很安静,两个人想说句话,都得头挨着头。
“感觉如何?”周文瑾生怕她吃不惯。
诸航咽下口里的饭,想了想:“四大皆空。”
小和尚一口汤噗地喷了一桌,师兄们责备地瞪了过来,他面红耳赤地站起来念了声佛:“阿弥陀佛。”
“我说错什么了吗?”诸航摸摸耳朵,周文瑾呼吸在侧,痒酥酥的。
“没有。”周文瑾坚定道。
可惜,枣泥糕卖完了。“我们下次再来。”周文瑾说道。
诸航点头,有些意犹未尽。“你常来吗?”
“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无意中一个人骑车经过这,然后我想下次一定要好好地看看,但是我不想一个人来。”
咳,心跳又不听话了,像心脏病发作似的。“我、我们走吧!”寺庙中的回廊很狭窄,两个人一起走,显得很挤,挤得让诸航不能好好地呼吸。
太阳已经朝西倾斜了,风吹着河面,泛起层层的涟漪。两个人推着自行车,沿着河岸慢慢地走。没有谁说话,却又像什么都说了。还是周文瑾打破了沉寂:“凤凰寺庙多不多?”
“有一座天王庙,但我妈妈不让我去,说怕我害怕,其实我胆子很大的。”
周文瑾笑:“看得出来。”诸航小的时候,应该没少让爸妈操心。
“啊?”
“我们那寺庙倒不多,不过,有些人家家里建的那种祠堂,很壮观,逢年过节的,仪式感很强。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诸航低着头不敢应声,就像一应,就承诺了什么。
“诸航?”周文瑾站住。
诸航目光闪躲了下,勇敢地抬起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转去计算机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