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郊的话让金蝉子摇摇欲坠。
但皇帝陛下的扎心语录可还没完。
“大商的其他地方你没去过，吾不与你说。只说这外西境，建立一百余年，从建立之初开始，不曾有一人饿死，不曾有一人死于猛兽。”
“这外西境，哪怕孩童，也可识得千字。”
“这外西境，哪怕只是一个脚夫，也能读书看报，懂得道理。”
“大和尚，吾问你，你们西方，识字者多少？懂得道理者，又有多少？”
金蝉子双眼发直，一屁股重新坐了回去。
事实上，金蝉子来到西域城受到的最大冲击，并不大商百姓有多么富裕，因为他的信仰坚定，认为财乃身外之物，根本不算什么。
真正让金蝉子最受冲击的，正是西域城中大商百姓的文化程度。
文盲？
整个大商境内，确实还有一些地区有文盲，但数量极少，而且都是特殊情况。
至于西域城。
没有。
在这里，不识字，不懂得最基本的道理，那就是废物，是被所有都唾弃的垃圾。
识字，只是最最基本的。
九章算数，格物致知这是每个“能干人”的标配。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是每个“体面人”的基本。
识文断字，算数格物，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在西方被称之为修道者，信教者才有资格掌握的东西，在这里谁都可以会学，谁都有资格拥有。
而这些东西，就成为了僧人们传道最大的阻碍。
“佛祖？佛祖是干什么的？”
“信佛祖，来生就可以得到幸福？我信陛下，我现在就很幸福。”
“啥？苦修？你是不是有病？陛下说了，吃苦耐劳，那是品质，是底线，而不是追求。我们大商人吃苦耐劳就是为了不再吃苦耐劳。”
“你们真的有病，去看看脑子吧。怎么你们这些外乡来的脑子都不好使的样子？”
一年来，金蝉子几乎是每天都会听到这样的话。
从老人嘴里，从小孩嘴里。
从男人嘴里，从妇人嘴里。
来了一年，金蝉子没有传出一个信徒，反而是跟着他来的那些僧人，有一多半沉迷于大商的文化之中。
金蝉子其实是知道的，他的那些师弟同门们，晚上偷吃，甚至已经有很多僧人早就不再祈祷。
礼佛？那是什么？
有那时间，不如多看两章话本。
金蝉子默念了一遍经文，这才看向殷郊，“施主，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人世浮华，凡人目光短浅，无法看得长远。”
“而诸天运转，玄奥无常，诸佛深意，凡人若不修行，如何知晓？”
“施主，你说大商百姓，人人识文断字，懂得道理。那这道理从何而来？还不是诸佛从诸天运转之中悟得，再告诉世人的。”
“若不礼佛，若不修行，如何懂得道理？”
尤浑在一旁重重的哼了一声。
显然要不是殷郊在这里，大总管又要开一波嘲讽了。
殷郊嗤笑道：“哈哈哈，有趣，有趣，好一个道理是诸佛从诸天那里得来。那么吾来问你，在你眼里，大商百姓，都完全不懂道理？”
金蝉子自然不能这样说，于是摇头。
殷郊：“那吾再问你，是大商的文盲多，还是西方的文盲多？”
金蝉子张了张嘴，但还是辩解道，“自然是西方不如大商，大商百姓确实懂得道理，但还不够。我西方……”
殷郊冷哼一声，打断对方的话，“那吾就不明白了。既然你们西方是受佛祖照拂的净土，那么为何你们不懂道理的，比我们大商还少？”
“难道大商百姓，全都信佛了？如果大商百姓全都信佛，你又来传什么教？应该是你带着我大商的教义，往西方去才对吧？”
金蝉子：“……”
殷郊终于露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来。
“金蝉子，你西方可有比过我大商之处？如果你认为世间道理，皆是诸佛教于凡人，那你西方不如我大商，那你们西方为何不学我大商？”
“如果你觉得我大商学的不是佛理，那我大商强过你西方，就是我大商的道理，比你们西方的佛礼更强，那你们西方为何不学我大商？”
金蝉子：“？？？”
殷郊再补一刀，“金蝉子，你佛常说，人人皆为佛，但那前提是人。你看看这西域城，你认为是大商的百姓像人，还是你们西方的百姓像人？”
“人都做不好，还想做佛？哼，可笑！”
金蝉子瞳孔在这一瞬间，收缩成针。
殷郊的话彻底的敲开了他的心防。
佛门在选传教者的时候，故意挑的非狂信者，因为他们很清楚，狂信者来到大商，活不过第二天。
会被活活打死。
所以他们千挑万选出，金蝉子这样的佛礼精通，虔诚无比，却又并非狂信者的和尚。
其目的，就是试探性的把佛门教义推广过来。
但他们忽视了一个问题。
除非是已经被洗脑的狂信者，不然再虔诚的僧人，在面对大商与西方巨大的差异时，都会产生自我怀疑。
殷郊的那些话，本身就是金蝉子曾经自我怀疑的部分。
如果西域城只有灯红酒绿，只有醉生梦死，那是不可能打动金蝉子分毫。
但这个城市却有着深厚的底蕴。
这里的百姓有着西方百姓渴望而从不可得的一切。
“成佛之前，先成人？成佛之前，先成人！”
金蝉子满头大汗，连连后退。
“不然呢？人都做不好，就想成佛？你觉得可能吗？当你们西方的百姓快要饿死的时候，祈祷就可以让他们继续活下去？还是可以让他们直接成佛？”
殷郊哼了一声，“醒醒吧金蝉子，你们佛门那些教义除了让百姓老老实实的当佛们的奴隶，工具，牲口以外，还有别的吗？”
“不，不！绝对不是这样！”金蝉子一下子跳起来，大叫着冲出了狮子楼。
“不可能的，我佛绝对不是这样的。教义绝对不是这样的。”
金蝉子一路大呼小叫的消失在热闹的人群之中。
殷郊：“……”
雾草！
朕是不是用力太猛，直接给说疯了？
不要啊，朕还指着你反向西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