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地下宫殿。

    左右两边供着阴司天王的雕塑,大红的“囍”字剪纸点缀。供桌上摆着瓜果喜饼,红烛摇晃,光影交错间显得很是旖旎。

    唯一不同的,是桌上供着的财物、嫁衣皆是剪纸。

    地上铺着的钱币,也都是纸币。

    她平躺在棺材上,喜发随着动作而飞扬,瀑布般的黑色长发自然垂落,红衣如血般铺开。

    喜烛幽幽晃动,红色的屏风如轻纱幔帐,一动不动。

    地下宫殿是没有风的。

    哪怕是挂满了红纱帐,她也听不见任何风声。

    她缓慢地抬起脚,意图从棺材里走出。

    然而全身似是被抽走了力气,四肢僵硬不得动弹,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她,强制她平躺下。

    说实话,棺材板又冷又硬,躺着并不舒服。再加上环境过于瘆人,温思渺只感觉到了幽深的冷意。

    可那股力量压制着她,她不得不顺着力量的指示平躺,双手交叠放置于身前。

    烛影摇晃,红色的纱帐被掀起。

    无孔不入的风来到了地下宫殿。

    忽地,温思渺的眼皮变得很沉。好似有一双手轻柔地拨弄着她的脸,将她的眼皮合上。

    她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紧接着,她嗅到了一股冷香。

    幽兰一般钻进她的鼻尖,缠绕着她的手腕与脖颈,让她全身上下皆沾染上这种气息。

    冰凉的唇压了下来。

    她分明什么也看不见,一摸也只能摸到空气。却仿佛有人俯下身,双腿压着她的腿,双手控制着她的胳膊,剥夺她活动的能力。

    那唇很冷,如同寒冰里浸泡过,清冷的香气越来越近,她甚至感觉有人撬开她的牙齿,强势地夺去她的神智与呼吸。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如同被蛇缠绕一般冰冷又黏腻的感觉从后背一路攀附到脊骨。

    仿佛有一双手,优雅地、缓慢地、从容地抚摸着她的脊背,像是对待一件珍宝,精心地擦拭着,充满了怜爱与小心。

    她的瞳孔渐渐涣散,思维也变得不清晰,冷香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最后一并消失在了黑暗里。

    *

    醒来时,身上疲软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四肢也恢复了力气。

    然而被毒蛇缠绕的怪异感久久挥之不去。

    唇上肿胀酸涩,从双颊到脖颈都又麻又疼,仿佛被抱着啃了一个晚上,一口又一口,漫不经心地挑开表面的皮肉。

    温思渺靠在棺材上,红衣的大袖无声垂落。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

    昨晚入睡前一直伴随着她的香味,现在仍然可以嗅到。

    脖颈、手腕、指尖……全身上下似乎都沾上了这种味道,如影随形。

    供桌上的红烛仍在燃烧。

    只是已经快燃尽,蜡泪一滴又一滴沿着只剩一小截的腊身流淌。

    她调整了一会儿,这才缓慢起身,走出了棺材。

    昨天晚上的人是谁?

    虽然她只能感受到空气,可种种迹象实在太过明显。

    冥王,是真实存在的。

    她抬起手,发现手腕上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绳,坠着两颗朱砂般的红珠,仿佛两枚红豆。

    红绳没有绳扣,恰好贴合她手腕的尺寸,根本取不下来。

    这是冥王来过的痕迹吗?

    她环顾四周,一切摆设如昨夜那般寂静,庞大的地下宫殿静得只有她的呼吸声。

    禁锢解除,他允许她离开么?

    她绕着地下宫殿走了一圈,发现自己的活动并未受到限制,便大胆地沿着台阶走了出去。

    如火的红衣拖了一地。

    地宫的入口经过修缮,已经很有风范。大理石铺成的台阶上雕着各异的绣纹,连两侧的扶手都暗藏玄机,调整成最适宜的角度。

    走过一个转角,便有阳光照了进来。

    从醒来到现在终于见到阳光,温思渺伸手遮住光线,等自己勉强适应时,才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处深山。

    往来只有一条路供车通行。放眼望去,只有苍茫一片绿,望不见尽头,也望不到人烟。

    她还穿着这身衣服,身上什么通讯工具也没有。分明还在现代,却已经与这个时代的科技脱节。

    不过身上所带的首饰都是实打实的,温家虽心黑,却不敢怠慢冥王,毕竟这些年都是仰仗他生活。

    可现在见不到人,有首饰也换不到钱,得想想办法才好。

    温思渺沉吟片刻,拔下头上的金簪,划破了手腕。

    血珠沾上金簪的尖端。

    她疼得拧起秀眉。

    已经许久没有受过伤了,还真是不习惯。

    温思渺缓慢蹲下,用金簪蘸着些许血珠,在地上画了一个符文。

    手边没有工具,她只有以血为祭,驱动起符咒。

    她的脸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

    绘制结束后,她将金簪收起,心中念起口诀。

    这是一个简单的传送符。

    不管能送到哪儿,只要离开这座温家承包的山就好,那样起码可以见到外面的人。

    做完这些,温思渺的眼睛已经有些模糊了。

    昨夜沾了一夜的阴凉气息,披着嫁衣吹着风,她显然受了寒。

    她擦了擦额前的冷汗,闭上双眼。

    传送符将她送到了另一座山。

    不过,她在起伏的层峦中看见了炊烟。

    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火红的嫁衣长而繁琐,头上的珠翠晃荡,每一个都限制着她的行动。

    终于,她走到了一个村落。

    村口挑着担叫卖的大娘诧异地看了过来,发现是个一身红色嫁衣的小姑娘,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脸色苍白如纸。

    她可真是漂亮,巴掌大的脸上点缀着精致的五官,唇如玫瑰般娇嫩,像是某户人家走散的小公主。

    小姑娘走到她面前,声音也乖乖巧巧:“阿、阿姨……请问这里是哪?”

    *

    昏暗的地宫中,青年微微起身,漆黑的长发自然垂落,衬得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

    诡异的是,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隐隐有铁链晃动的声音传来。

    他的四肢皆被铁链锁着,浓郁的黑色气息附着在铁链之上,似是毒蛇的诅咒,将他缠了一层又一层。

    他缓缓掀起唇,晕开的红色艳丽如血。

    他的新娘……

    是个甜美的小姑娘。

    *

    感谢烟烟不吃鱼的灵感胶囊,stars、凯波波的催更符以及宝贝们的点赞和爬山邀约~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