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这边的陈平生被众人吹捧和关心到了天上去。
“陈头儿,你可醒了!”
“陈爷无敌!”
“多亏陈头儿救我们与水火!”
“头儿啊,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头儿!”
“……”
陈平生只笑不说话,笑也是讥笑,直到余光看见徐弋转身离去。
陈平生笑容尽失,快步追上。
众人自不敢阻拦。
“你是来嘲笑我吗?”徐弋双目赤红,脸色愈显惨白。
事实上,如果他不拿刀的时候,很有书生气,长得也俊。
陈平生说,“当然不,就问你,到底算不算两清……”
“大丈夫,自然一言九鼎。”这句话说的徐弋自己心都梗,他很痛苦的一个点在于,他悟到了陈平生刚才说的话——
“我在做什么,我知道。你做什么,你知道吗?”
徐弋喃声重复,眼底几要气出血泪来,猛得抬头——
“陈平生!我虽不知你这畜生究竟是怎么破镜,还巧妙的骗走了我的两清,可是……”
徐弋咬紧牙关,嘴角溢出一丝血来,“我还是会把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如数上报,我言出即行,治不了你,法治得了你,你最好跟司法刑官说清!”
不想陈平生闻言,目光复杂的退了一步举起手来。
他举手,徐弋也下意识的拔刀后退。
两个人都挺尴尬,但败弱者更尬。
徐弋根本无刀可拔!
而陈平生的话就更气人了,“先声明啊,都看着了,我没打他,你这……气吐血的?”
徐弋早就气血翻涌,没杀成功的心境崩塌让他憋不住的一口血彻底喷出来!
他扶住旁侧的树,咬牙道,“对!我是气!我气你一个畜生凭什么!”
事实上,徐弋不过十六左右。
他咽下口中的腥甜,手指深深的抓紧了树皮:“祸害遗千年!”
陈平生更加没脸没皮了,“那你都知道还跟个祸害计较什么?就我这样的——都能把你气成这样,你以后还怎么做大事。”
陈平生这话说得也是真心实意。
前世,有个前辈跟他说这句话,让当时的他大为受益。
但可惜,徐弋和前身的结,不是普通的结,是全家的命!
“你住口!”果然,小舅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我不需要你这种败类给我讲大道理!迟早——”顿了顿,他站直了,再次补充:“我会杀了你,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对,所以,我答应你就会做,你别落我手里,我会用正当途径……这……才是我该行的道。”
他再次差点就自毁了心境。
不过,他也感觉到了自己刹那的突破。
说完,他转身离去。
“小屁孩,气性还挺大。”
陈平生并非前身,对徐弋没有那么大仇恨,劝说不成,走回来看目光不断左右摇摆的副县,大概知道他们俩各自在找什么。
其中一个更着急的,应当是丢了天枢的。
身处蛮荒妖世纪,修习的功法远超金银价值,不过,陈平生联想到《感悟图》三百年后出现的隐士高人给的评价,似乎这本书没那么简单,而这样一整本书籍他是如何得到的?
陈平生这时候脑子里划过去濒死前冷漠对她的少女,再想到之前砸死前身…命他送三名少女上路的都是这位副县令。
陈平生好想明白了,过去对他道:“章副县,要不,再去鼠妖那……告我一次?”
章平的目光明显一顿,疯狂摇头,“不不不,不会!永远不会了!那件事……其实是个误会。你听我给你辩解……”
旁边的赶紧附和:“对对,你听他给你狡辩,辩解,解释。”
陈平生摇头,竖起一根手指,“不用解释,我信你们,但是时间紧迫,我也是真想要你们去告我。当然,你们可以提出反对意见,但我建议你们不提。”
他说完神色一点点严肃冷峻下来,其余人也是震惊三分,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是,那章平明显要更聪睿些,“莫非,陈头儿想故技重施?”
“聪明,借一步说话。”他伸出手,那章平皱了眉,还是跟随,陈平生等走到一旁才冷冷道:“你若不去,我就让那个叫阿离的姑娘去了。”这话,他是靠在那天枢县令的耳朵边说的,他说的时候明显看到县令的瞳孔震缩。
看来,他猜对了。
“章县别想太多,我只是觉得小女孩更可信?比如说……”
在章平不可思议的回头时,他一笑盖过去眼底的冷意,“把女孩儿的家人都抓了,再送一次。就当是头礼。”
前半截众人没看没听到,但听后侧,众人的眼色变了又变,尤其是有女孩的,浑身发抖。
陈爷…果真是一点没变!
他们是脑子被驴踢了才觉得他是救了大家。
唯一觉得陈平生有变化的就是章平了,究竟陈平生是怎么发现那叫阿离的女孩儿不一般的?
可他也问不了了,只能答应陈平生说,“我,我去告吧……”章平从树后走出来,答应下来,似不悦,可又碍于实力只能说:“这几日,镇魔司要下来了,就是不下来,我做为一方父母官,也要挺身而出的,只是不知道陈头的计划……”
“没有打算,就是想你死。只有你死了,才能多一个副县的位置啊。”陈平生说完,章平眼都黑了,随即心中泛起恶毒。
果然,让他活下来就是个错误!
他刚才就该合力围剿……
“开个玩笑,我才不想当呢。”陈平生忽然又话峰一转,“去吧……问有点累,先回去了,夜里叫我。”陈平生走了几步,从怀里掏出血淋淋的书:“这个,刚才捡到的,也看不懂,作为你去打报告的礼。”
“不谢。”
丢出去的书,让章平脸色一阵慌乱,不过,很快他眼神暗下来,陈平生如果不说穿或者还真的能活下来,可说穿了……
他下意识的环顾四周,那边的草微微晃动,似乎起风了,可这里,并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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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水街,一座破落小院内。
少女的服饰简单,气质超然,没有刻意装弱,随意坐在树上,翻动手中书籍,指尖时不时转动……
黑影在树下汇报完毕后,少女才将书籍合起,“陈平生竟又活了?”
“少主,他应是个武学天才,那本您随手给章平的天枢,他只在林间看了一眼就练成了左手金刚,还抵了初境的焊刀。”
仔仔细细将这些说完,影子闭嘴。
少女脸色不变,只回头看天,眼底带丝不确信,“难道说……”
她又止语。
“少主,要在成事前,处理了此人么?”
少女低头看了眼书上的手势,摇头,挥手,随即黑影消失。
不多时,小院门被扣响时,少女才再次抬头。
“有人吗……”
此刻,院子外的陈平生掐着腰。
他需要书籍,天枢地卷的那种,而既知道对方的秘密,没有不来讨要的道理。
少女把书丢在房梁,才故作弱气说:“家中没有人。”
“好的,那我自己进来了。”
陈平生已不是刚来的礼貌小孩儿了,他是恶人!
更说不定,镇魔司来了就挂了,所以——
“有饭吗?不挑食那种。”
连续的打架赶路,他从没吃过饭,虽然不饿是因为吸收了天地灵气,可还是感觉想吃。
他不气的把桌上的糕点炫肚子里,吃完了,少女才说:“陈爷,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陈平生没回答,又把她的茶喝完,“知道,高手身边都有一两个保镖,暗卫,但我都快死了……全新安县,你能给出天枢,肯定不是凡人。所以,我是来要新的,那个我看完了。”
“真是够厚颜无耻。”少女说的很平静,不装的她别有一种冷冷的气质,目光沉稳。
陈平生也不装了,躺在院子里的破摇椅上,望着树杈和夕阳满天:“你都把我开瓢,要死了,我要你两本修炼秘籍补偿怎么了?搁……搁老家,我高低用‘脑子被你打坏了’,‘影响一辈子’,讹你一辈子!”
少女一顿,旋即坐回树梢,低头道:“我知你是个武学天才。看了一眼就悟到了左手,还骗了你那小舅子……”
“嗯,武学天才,勉强算是吧。”
陈平生说的大大咧咧,心里其实骂骂咧咧。
不过时,区区三百年而已的天才,还只有左手!
少女这时偏给他又来了一次否定,“可惜,你在修行上,注定走不了太远。”
陈平生一下坐直了,“不给就不给,怎么咒人呢?”
少女指着他的手,“无论刀剑,都需极高的手腕灵活性和手指力量来控制兵器走向。缠,绕还是解,脱,你小指的缺失都会影响控制和平衡,难觅大道……”
陈平生起出将缺小指的手收了收,随后又大咧咧放出来,“那我用左手不行吗!”
可在少女面无表情中明白,不对的。
武器很多都是左右手互换。
差了一节指,就是差了。
“我这里很多秘籍,可惜,你都用不了。”少女说的,就好像是一座金山在面前,又飞走了。
而陈平生无法反驳一点。
事实上,前身也多次了解,不同的武器和武功对身体的协调性、力量分布以及手指的灵活性有特定要求。
剑,刀,飞镖,袖箭,都需精确的手指力量和协调性来发射,小指的辅助稳定作用不可忽视。
所以,当年剁掉前身手指的那个……不止剁了他的指,还有他的绝大部分修行路。
“没有事,可以走了。”少女又拿起书籍来看,陈平生看她一眼,真转身往外。
等他关门时,听到少女说:“我猜你不会暴露我。”
“那你再猜。”
陈平生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关好门离开。
等他出门走远,后面的人才走出来,“少主,我去杀了……”
“留着吧。”
她坐下盯着那一堆剑谱,若有所思。
“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但我还参不透。”
黑影少有意外的抬头:“您都参不透?”
…
陈平生前所未有的低落。
他走出门,没有被打碎内脏,可也跌撞的不知去哪。
等回过神已经在大街上,周围安静的可怕,都在看他。
他一抬头,人们又各自装作忙碌的样子。
然后,他看一眼不远处的挥旗自在的酒楼。
陈平生独上三楼,最好的位置,老板一直都给他留。
这位置是新安县最好的,坐这,日暮中得见灯火一盏盏亮起光明。
这是种何其快哉的生活,喝最烈的酒,看万家灯火。
好男儿就该这样,踏遍万里河山,持剑翻天覆地,背负的那是剑吗?是一整个江湖!
最后撩撩水乡的姑娘,在阑珊灯火中挥挥手,继续潇洒往前走……
可前方是死路怎么办?
若修炼到千千万万,永远破不了大境界?他在忙碌追求个什么?
成为高级NPC?
圆月不知何时起,陈平生对月举起缺尾指的那只手,那断口和月亮一样,粗糙……
他满腹惆怅,一口接一口,直到——
“头儿,头儿,醒醒……出事儿了。”
陈平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被晃醒,周围几乎一片黑暗。
接着他听到耳边有人汇报羊妖的伙伴,狗妖来了。
说那狗妖两百年前跟羊妖是一家的,羊妖都是狗妖看管的。
“哦,牧羊犬吗?”
陈平生还没酒醒,含糊的说着,应揽下,“我最喜欢遛狗了!”一面又说,“放心,这就去会鼠妖……”迷迷糊糊俨然没醒,直到下面的人断来水,洗把脸后渐渐清晰。
那鹰犬有些焦虑的脸都快皱成柿饼。
他告诉陈平生,“陈爷,那真是一只狗妖还好,可我们的线人看到,鼠大王中途把狗妖请走了,他们强强联合,你可就不好了!要不,还是抓几个人去吧……?”
鹰犬的担心不无道理。
但是陈平生目光这会儿有点冷,“你说什么?”
鹰犬心跳一迟,看陈平生又笑了,“你的意思是,抓几个人去,息事宁人,老样子?”
鹰犬给他拧水毛巾,给他擦着手,“是啊!不都一直这么相安无事……”
陈平生这会儿眯眼脑子彻底清醒了,侧头看西斜的月,漫不经心的吩咐,“好啊,把兄弟们都叫来。然后去抓人……”
鹰犬松了口气,“这才对呀!爷,你是主心骨,绝不能有事儿,他们的贱命跟爷哪儿能比?属下这就去!”
那鹰犬说完要走。
陈平生又喊住他:“等等,你刚才说,牧羊犬是为给羊妖报复来的?”
“啊,是。”
“那谁给狗送信?这么快就知道?”